放眼望去，如今朝中的这些臣子属于他们西域一族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且都不是什么过高的官职，甚至有的已经被外放做官。几年甚至是十几年，或者有可能一生都回不来一次京城。

他说先帝未免太虚伪，分明是因为觉得他是异族之人，终归融入不了他们的中原，又担心他们会有谋反之心，所以这才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们给打发了出来。

这话说的，可谓是极其难听。

但是那个时候的太后已经为他着了迷。早就已经被他深深的所吸引。

至于他所说的话，是否真正大逆不道，已经不要紧了。

比起他说的到底是否是真相，太后更觉得他是壮志难酬。

而他也对太后表现出了一副知己难逢的模样，像是把太后当成了自己真真正正的知心人。

从一开始的谈天说地，到慢慢的互相试探，直到最后突破了最后一步。

可是如今再看他的时候，太后却觉得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了。

他比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要胖了些许，向来清冷的眉目之间也多了不少经历过岁月沉淀之后的疲倦，与难以遮掩的算计。

他已经还俗，一头乌发高高束起，带了个极为招摇的冠。

身上的衣服也是华丽无比，全然不似当初在护国寺中见面之时，那一身清冷的佛衣了。

而再反观一下自己，这两年来的筹谋算计，终究是让常年养尊处优的太后也憔悴疲倦了不少。

其实她的年纪也并不算大，而且她是先帝的续弦，如今也不过才刚年过四十而已。

可曾经的风韵犹存，到了现在却变得有些垂垂老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息。

所以在他望过来的时候，太后也明显感觉到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怎的，太后有好半天都没能说得出话来。

直到身边的孙嬷嬷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太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苏长青。”太后轻声唤道。

苏长青也终于回过神来，立刻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上前，站在太后面前，拱手恭恭敬敬的对她行了个礼。

“太后娘娘，安好。”

太后一时间更加心酸了。

她不知二人怎么会走到如今这般地步，但是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

只是预料之中发生的事，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会难免让人失落。

不得不承认的是，二人之间的关系和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

太后长叹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

“苏大人如今倒是与哀家生分了不少。”

苏长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继续垂着手低声说道。

“大约是年岁见长，比之前沉稳了许多，所以如今见到太后娘娘，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放肆了。”

太后抿住了嘴唇，缓缓捏紧了拳头。

片刻之后，她才说道。

“你，抬起头来，看着哀家。”

苏长青得了命令，这才终于抬起头来，与太后对上了视线。

随即他轻声说道：“太后娘娘可还安好？”

听到这声熟悉的问候，太后心中竖起的高墙这才隐隐有了崩塌的迹象。

即便她已经无法像从前那般信任苏长青了，但是在这声关怀之下，太后的心终究还是柔软了一块。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切安好。”

这不由自主改变的称呼，似乎也在无形之中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苏长青面上的笑容似乎是轻松了一些，转身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太后娘娘，您里边清。”

太后微微颔首竟。跟着苏长青的步伐走进去。

孙嬷嬷却在此时轻轻扯住了太后宽大的袖袍，趁着苏长青转身的间隙孙嬷嬷靠近太后的身边，低声对她说道。

“太后娘娘，奴婢会帮您留意的。”

这话不仅仅是孙嬷嬷对之前太后对自己的要求的回应，更是在提醒太后。

既然此人已经变了，那即便是他再怎么表现出最初的模样，终究是不及从前，所以千万千万不能心软。

孙嬷嬷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她从小就跟在太后身边，照顾她已经几十年了，是最了解太后性子的人。

别看她明面上冷心冷清，脾气暴躁，可实际上太后也是一个极为容易心软的人。

怕就怕，太后自己再来之前都已经想好了，可在见到他的时候，又忽然改变了想法。

万一被他给糊弄了，当了他人的垫脚石，岂不是连哭都不知道去哪儿哭去？

太后逐渐清醒了一些，对着孙嬷嬷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

“你放心。”

孙嬷嬷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扶着太后缓缓朝门口走去。

可还没来得及跨过门槛，就听苏长青转过头来，对太后说道。

“太后娘娘，小人可否单独与您聊一聊？”

太后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

孙嬷嬷又不是外人。

从头到尾，他们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做过什么，孙嬷嬷最为清楚了。

甚至有些事情，还是孙嬷嬷亲自经手去办的。

这会儿要与自己单独聊聊，难不成是要把孙嬷嬷当成什么闲杂人等了吗？

若是连孙嬷嬷在他眼里都成为了外人，那自己在他心里，又会是怎样的地位呢？

太后不由的心生警惕，方才心中生出的那份动容，也在顷刻之间就烟消云散。

“你有什么话要对哀家说，还要避讳着孙嬷嬷吗？她与哀家来说是怎样的存在，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苏长青微微一笑，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小人确实是有要事，与太后娘娘相商。”

他这话说一半留一半，可是比之前那会儿刁滑了不少。

若是太后继续执意要求的话，只怕这今日就没法继续谈了。

思来想去，太后也只好同意了下来。

“那好吧，哀家愿随你，单独聊聊。”

随后给身边的孙嬷嬷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就守在门外，不要轻易挪动。

孙嬷嬷会意，对太后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撒开了扶着太后的手。

太后跟随着苏长青进到了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