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我们的交易完成了。”

司空摘星苦笑，向着曲傲抱拳拱手，转身就走。

江湖自有江湖规矩，人在江湖，本来就要讲规矩。

当下，曲傲是他的金主，他必须要对金主的所有事情保密，不得有丝毫泄露。

破坏规矩，轻则伤，重则死。

曲傲不再提起邀约，亲自握刀，走到葛兰身边。

葛兰感到大势已去，只是瑟瑟发抖，连求饶的勇气都没了。

“葛兰，告诉我，你为什么也想要这把刀？主人喜欢狗，有时候带狗去餐厅，兴致高的时候，会给狗多加一个座位，人狗同桌进餐。不过，这条狗因此就觉得，自己也是人，也得在主人财产上分一杯羹，是不是大错特错了？”

葛兰深深地垂下了头，再也不敢正视曲傲。

“葛兰，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以你的见识，根本想不到出人头地有多风光，一辈子只想好好做个总管。说，现在给你机会说！”

“是那幅画，割肉喂鹰图。”

葛兰的答案，出人意料。

叶天瞬间想到了254窟壁画里出现的鹰语、雀语和人声，司空摘星说，葛兰曾经发出鹰语，这才是诡异事件的开端。

“就是那幅画，那不是画，是画中世界——”

葛兰嘶声吼叫，再度拼命挣扎。

曲傲冷漠地下令：“解开他，让他说。”

葛兰恢复自由，左右看看，从篝火炉中拿出一块木炭，当作粉笔，将花岗岩地面当作黑板，迅速勾画起来。

“我奉命到敦煌，寻找沙之裁决，同时监视254窟的变化，为林宝儿莅临敦煌做准备。一次月圆之夜，我在洞窟内听到了声音，一只老鹰在叫，最后叫声变成了人声。那个声音就是来自割肉喂鹰图，那只鹰告诉我，要做自己的主人，于是我就觉醒了——”

这番话相当混乱，叶天强逼对方连说了三次，才听懂了其中的主要意思。

葛兰顿悟，知道自己应该像老鹰一样，做自己的主人，反抗巴尼赫家族，借机杀人篡位。

当曲傲命令他寻找沙之裁决时，他就高价雇用司空摘星，远赴小故宫，拿到尸毗王的掌中短刀。

按照他的如意计划，今晚埋伏重兵，先杀曲傲，再杀光包括叶天在内的所有知情者，摇身一变，成为维护公平公义的江湖游侠，打着为曲傲报仇的大旗，杀到南亚小国，清除异己，平定境内。到那时，顺理成章，接管朱秀，一切就圆满了。

葛兰说出一切，双眼血红，目光狰狞，瞪着曲傲。

“在画中，你觉得是那只鹰？”

葛兰没有回答，突然间仰面长啸，发出一长串唳叫。

叶天心中陡然一震，在尼泊尔生活了那么久，对于鹰啸再熟悉不过。此刻的葛兰，就是一只激愤狂怒中的老鹰。

葛兰如此癫狂，令所有人震惊。

唳叫即将结束时，他突然向右侧飞奔，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上次，司空摘星救了他。

这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叶天追到楼边，只看到葛兰如同断线的风筝，跌跌撞撞而落，最后拍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

葛兰已死，这件事就该结束了。

割肉咒的事，再次回到原点。

叶天和陆菲一起撤离顶楼，返回房间。

“叶天，真是可惜，最终都没能从葛兰那里，了解到画中画鹰雀生死搏的真相。到底是幻觉呢？还是他真正看到了老鹰、尸毗王、雀鸟的世界？”

叶天无语，围绕割肉喂鹰图，发生了太多反人类的逆天事件。

“真与幻之间，正好应了佛经里的故事——风动？幡动？心动？陆菲，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相。就像刚才，葛兰展开双臂一跃而下，临死之前，他会不会再次相信，自己可以化身直击长空的老鹰？”

楼外，忽然响起救护车警笛声。

叶天走到窗前，向下望去。

五名医护人员推着检测设备和担架车，急匆匆地奔入酒店。

就在此刻，酒店内部电话响起。

打来电话的是曲傲，声音极度焦灼：“叶天，请到我这边来，有些奇怪变故发生，如肯帮忙，一定重谢！”

叶天带着陆菲，赶到酒店的总统套房，面见曲傲。

旁边房间里，传来医生与朱秀的快速对话。

“深呼吸，再来一次，深呼吸。不要怕，胎儿没事，胎心正常。深呼吸……”

“不，不——救救她，救救她……你们不懂，派最好的医生来。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割肉咒万里杀人，诅咒能传宗接代，滚开，你们这群庸医，她要死了……

“注射安定剂，一点五倍剂量，快——”

很快，朱秀的哭喊声停止，隔壁安静下来。

曲傲手中捏着雪茄，脸色冷漠，如同万年寒冰。

“那些东西……擅长攻击人类最薄弱之处，越担心什么，就来什么……越珍视什么，就夺走什么！”

叶天不必询问，就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

巴尼赫家族遭遇的割肉咒，能够无差别攻击。只要隶属于该家族，血脉之中，天然存在触发割肉咒的元素。

即便是刚刚获得生命的胎儿，也无法幸免。

人类传宗接代，杀人诅咒也能如此。

“朱秀起初告诉我，腹中胎儿异动，我还不信。至少在从前的几次家族祸变中，没出世的孩子都不会殃及……朱秀是个好女人，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此生非她不娶。当她惧怕割肉咒的时候，我甚至想，抛弃掌门人之位，与她隐居海外，跟巴尼赫家族从此切割，再也没有关系……”

曲傲咳嗽一声，突然转过脸去，双手捂面，啜泣起来。

叶天悄悄带着陆菲出来，站在走廊里。

“叶天，从前，敦煌研究所曾经接到巴尼赫家族的求助，他们愿意出一个天文数字的价格，烧毁254窟，将里面的岩石、壁画、颜料化为粉末，彻底破坏——即便破坏不了，也得消解割肉咒的力量。”

叶天苦笑起来，这件事理论上可行，但必须是在1900年前后，军阀割据，烽火连城，没人关注这些华夏文化遗产的时候。

当下，莫高窟是世界级的文化遗产，谁也没有胆量，背这个天大的锅。

“那次商谈过后，巴尼赫家族将敦煌研究所恨之入骨。苏玛大师说过，向外求，妄念丛生，无法一一安抚。唯有向内求，才能获得终极解决办法。”

叶天感叹，东方文化中，“自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概念。不过，眼见朱秀腹中的胎儿遭受割肉咒威胁，曲傲心中，哪来的“自洽”？

砰——

门一开，曲傲杀气腾腾地出来，大声下令：“事情紧急，采取二号备用方案，携带全部炸弹，赶往莫高窟——不让我活，我就送你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