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是专业探险家，看到求救信号的第一反应，就是极度的震惊。有人被困复刻的壁画之中，并且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下，展开求救动作。

雷纯长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以为，这只是纤维的静电反应。没人被困壁画，没人发出SOS求救信号，我们不要自欺欺人了。”

叶天坚信，眼睛不会欺骗自己。他接过放大镜，保持固定姿势，观察那个位置。只是求救信号只闪过一次，后来就沉寂下去。

“甘雯，这一切可能吗？”

甘雯微微一笑，笑容神秘莫测。

“甘雯，会不会是司空摘星？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钻入了外面的山壁。你说的是莫高窟坛城门户大开，他有可能进入其中。这家伙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一定会想办法自救！”

甘雯淡定地笑起来：“叶天，不要慌。被困坛城人都不慌，你慌什么？在大雪山的密宗佛法中，世间每个生灵，都有它的来处与去处。智者不会承担其他人的因果，做不到这一点，就会积劳成疾，被心魔所困。”

叶天说不出话来，他想救司空摘星，是基于江湖道义。但是，修行者的终极境界，是“心无挂碍”。他急于救援司空摘星，正是“挂碍”的结果。

“甘雯，他是我朋友。”

“什么是朋友？”

“我和他认识，又共同经历过一些复杂事情，有彼此救援的责任与义务。现在，他进了坛城，我但凡有能力救援，就不会任其毁灭。”

这一次，连雷纯都听笑了：“叶天，司空摘星求仁得仁，你该为他高兴才对，何来救援之说？”

叶天转头，看着雷纯平静的眼神，心中一动，瞬间清醒。

他再度注视着甘雯，双掌合十，深深一躬。

画室内的气氛安静下来，光点求救信号带来的冲击，消失得无影无踪。

甘雯是修行者，对“一切无常”领悟极深。所以，无论司空摘星生死，对她都没有任何影响。

雷纯是袭明卫大将军，看惯了生离死别，更懂得“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真理。即便司空摘星立毙当场，都不会动容。

叶天心中，当下只有无尽的困惑。他说服不了眼前的两个美人，只能独力思考司空摘星的未来。

“为了龙夫人，他不远万里，辗转来到敦煌，潜入坛城之中。即便是死，也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只有寄希望于，福大命大，逢凶化吉吧……”

叮铃，叮铃——

猛然，廊檐下的紫铜风铃振响。四面八方，传来尖锐短促的哨音。

“是51地区紧急联络信号！”

叶天做出判断，眼角余光瞥见，雷纯稳坐钓鱼台，没有丝毫焦躁反应。

甘雯再次拿起画笔，笔尖落在另外一张空白画布上。

“254窟并非只有割肉喂鹰图，带有生灵气息的，也并非只有尸毗王、苍鹰、雀鸟，还有洞顶的飞天，转角处窥视的守路神。人类只有双眼，能够洞察的事情本来就有限，真是可惜之极。”

甘雯笔走龙蛇，一笔画出四位飞天，衣带连绵，落在画布的四个角上。

她第二次蘸墨，在画布中央，画了一尊大雪山密宗中的传统黑面神。

第三次蘸墨，她的笔法越来越巧妙，补足了黑面神的左、右、后三面，让他变成了四身黑面神。

“叶天，莫高窟中，存在很多这种四面守路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所有洞窟联系起来，使之成为真正的巨大坛城，气息浩荡，绵绵若存。”

叶天感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过去，很多人不理解守路神的存在，以为这些四面神完全多余，不该浪费在洞窟交汇处。假如质疑者也懂得大坛城的意义，就不会这么说了。”

甘雯放下画笔，后退一步，端详画布，嘴角露出孤傲的冷笑：“凡是大雪山密宗种种，都是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智慧。叶天，你希望他们都懂，那怎么可能？就好像，大雪山庶民长头跪拜而进，以为来世可以投胎到贵族之家，怎么可能？人人成佛，乾坤大乱。多少年前的智者早就明白，才有了巴别塔之乱，你以为呢？”

叶天和雷纯同时点头，两人都是纵览古今中外历史之人，明白“巴别塔”的象征意义。

“巴别塔”是人类通向神界的天梯废墟，只有明白人神有别，才能理解人类自身所处的位置。

到了大雪山世界，尊贵者口口声声，要渡千万世人脱离苦海，最终依然是一场梦。

外面的哨声越来越急，夹杂着无声手枪的连续射击声。

砰——

门被撞开，三个黑衣人保护着田星进来。

田星捂着右胸，脚步蹒跚，显然已经受伤。

门口人影一闪，三个黑衣人倒下，51地区一方，只剩田星孤家寡人。

她踉踉跄跄地冲过来，面向雷纯，摇摇欲倒。

叶天抢上一步，扶住田星。

“我没事，这次真是丢脸，袭明卫在三危山上下埋伏了四百人，全都戴着夜视仪……雷纯，这不是你的人，是大理寺的援军，对不对？”

田星的手指缝里，鲜血涔涔涌出。

“没错，对方蚁人部队，必须重拳出击，容不得半点懈怠。”

“这一次，你们跟51地区的梁子，彻底架起来了。别太得意，蚁人部队从来不会孤军作战，金刚部队已经在路上。”

叶天倒吸一口凉气，51地区为了莫高窟坛城，竟然将麾下精锐金刚部队都派出来，可见有多重视。

“田星，你可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叶天的面子，不让他看到你横尸三危山的悲凉一幕，我才提前传下号令，不可射击你的要害部位。否则，你连进来的机会都没有，早就一枪爆头了。”

雷纯的目光，有些失望，上下打量田星，不断摇头。

叶天明白，高手对决，犹如知音琴瑟合鸣。一方高手，一方庸手，即便取胜，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么说，那我要多谢你和叶天喽？”

“那倒不必，假如你能把蚁人部队探索到的壁画秘密交出来，咱们就恩怨两抵，完全扯平。到时候，你随时离开敦煌，袭明卫绝不阻拦。”

叶天突然想起求救信号：“田星，蚁人部队在莫高窟发出了求救信号，对不对？”

田星一愣：“什么？”

叶天三言两语，将刚刚发现画布SOS求救信号的事说完。

田星苦笑着摇头：“简直是……天方夜谭，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甘雯复刻254窟，是小中见大、天涯微缩咫尺的密宗秘术，而蚁人部队出动的是超微探测器……这些顶级探测器没有嵌套求救程序，遇到危险，最多自毁，不会求救。”

叶天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升起的希望火苗，再次熄灭。

“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雷纯十分警惕，立刻横跨一步，挡住画布。

叶天摇头：“雷纯，一人计少，众人计多。让开，给田星一个机会，让她检查画布，看看我们的发现究竟预示着什么？”

“叶天，这是军机大事，不能泄露给她。不过也好，只要她看了袭明卫的秘密，就再也不可能活着离开敦煌了。”

雷纯闪开，叶天搀着田星，走到画布前，接着把电子放大镜递到她手上。

田星看看雷纯，冷冷地嘲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袭明卫大将军的胆识和胸襟，远远比不上叶天这个江湖游侠。所以呀，以后发展，不过尔尔！”

叶天咳嗽一声，田星就不再废话，俯身对准了画布。

他们三人，都是眼界极高的智者，齐心协力研究一个问题，等于是高智商的叠加，一定能发现关键线索。

陡然间，田星倒吸一口凉气：“司……空摘星……到此一游，哈哈哈哈——你们看，这里有一行小字，司空摘星到此一游，后面是哈哈哈哈四个字，这就证明，司空摘星就在那里。天哪，司空摘星这家伙，此刻就在莫高窟254窟的壁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