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雷纯紧紧握住了叶天的手，依偎在他身边，听甘雯近乎通神一半的呓语。

“不要急，慢慢来，我能感受到你，听到你说话……告诉我，那里什么样子？记住你最初的目标，那是一朵花……不要管它的名字，你只需要向前走，不断向前，直到找到它，看到它，敞开你的心扉，接受它，让它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甘雯的额头，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十分可怖。

对于一名超级修行者而言，出现这种身体大量流汗的状况，一定要立刻停止作法，进入深度休眠，确保不会因内息超额流逝而暴毙。

如果是在其它情形下，叶天会果断地出声干扰，打断甘雯与司空摘星的玄学交流。可是，他最终还是犹豫了，没有动手，生怕错过了人类有史以来，对于坛城的极限探索。

“花，一朵花，向前……对，向前，勇敢一些，向前迈步，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后面就非常容易。很好，预备，开始，向前迈步，来，勇敢一些，做好准备，向前迈步……”

雷纯倒吸一口凉气：“叶天，她在……她像是在教婴儿走路，难道司空摘星此刻的状态，进入了婴儿期？真的要从人类初啼开始进化？这跟我从前获得的坛城情况相比，相差太多了，太多太多了！”

叶天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甘雯正在进行一项伟大的秘术实验，利用天耳通，打通了人类和坛城的交流密道。

“我看到了那朵花——”

甘雯的声音突然改变，叶天和雷纯同时倒吸凉气，因为那是司空摘星的声音。

雷纯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极力控制震惊情绪：“她竟然模仿司空摘星发声？”

叶天冷静地纠正：“错，不是模仿，而是……司空摘星借助于她的口，发出了自己的声音。这已经超出了天耳通，而是另外一种大雪山秘术的境界。”

事到如今，叶天只能被裹挟前进。他在尼泊尔王宫时，读过“天口通”的相关介绍，但根据尼泊尔大雪山密宗典籍记载，世上从来没有人练成这种秘术。

天口通的最初级境界，是神仙魔鬼上身，利用人的口发出各种怪力乱神的言语。普通人不知真假，毁誉参半，没有任何值得赞颂之处。

其最高境界，却没有人能窥见门径。

叶天阅读典籍，是为了对大雪山秘术做深度了解。故此，怀着极大的热情，对那些被蛛网和尘土封盖的古籍进行探究，才见到“天口通”的本来面目，比普通人更能接受这种秘术。

他万万没想到，甘雯身为四大家族的著名画师，不但通晓天耳通，而且练成了天口通？

“它就在那里……我已经到了它的下边，它太大了，像一座花山，一片花瓣，像一座山。它不是我要找的东西，还放弃吧——”

瞬间，甘雯的声音一转，换成本人的音调，完全无缝衔接：“司空摘星，那就是你要的。现在，面对它，将它从头至尾，全都纳入眼帘，然后闭上眼，想象它，已经在你的内息世界里。那个世界，可以大如须弥山，也可以小如芥子……”

她的声音在本我、司空摘星之间来回切换，就好像一个口技演员，正在模仿两个人交谈，你一句我一句，逼真到极点。

“我做不到，我睁大眼睛，也看不全。”

“听我说，司空摘星，你后退十步，如果还是看不全，就后退二十步，直到将它纳入眼帘。”

“好了，现在我能全部看清，一闭上眼，它就在我眼前。花有万瓣，数都数不清。我从未见过这么复杂又好看的花……每一瓣里面，都藏着一个世界。”

嗡——

叶天脑海中突然有了巨大反响，禅宗中说，一沙一世界，一花一佛国。此时此刻，司空摘星在坛城内部看到的是真正的佛陀花。如来点化迦叶时，使用的就是这两句话。

那么，司空摘星作为盗墓者，在这种情况下，领悟“一花一佛国”的真谛，到底是好是坏？

叶天聆听过大雪山密宗高手讲经，他们从来都认为，一旦领悟，立地成佛，抛却皮囊，虹化而去。

“司空，千万不要越界，那不是你想要的境界。只要拿到佛陀花就好，回头吧……佛法无边，回头是岸！”

叶天明知自己说的这些，不能到达司空摘星耳中，但还是喃喃低语，试图参与到甘雯与司空摘星的对话中。

甘雯停下，大口喘息，胸口起伏，犹如一只风箱。

“她已经到达临界节点，就快油尽灯枯了！”

雷纯是霹雳堂的人，当然懂得修行者的临界状态是怎样的。

再消耗下去，甘雯就要被掏空吸干了。

叶天长叹一声，缓步走过去，握住甘雯的左手。

那只手出奇地发烫，犹如过度放电的电池。

甘雯浑身一颤，膝盖一软，瘫倒在地上。就在她闭上双眼之前，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那是司空摘星的声音：“叶天，我找到了佛陀花，哈哈哈哈，我找到了佛陀花，我是天下第一，我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神偷……”

“她支撑不住了，要不要叫救护车？”

叶天摇头，拒绝了雷纯的提议，先把甘雯放平。

雷纯拿来冰块，裹在毛巾里，压在甘雯额头上。

“没事，运用玄功脱力，醒过来就好了。”

叶天拖过来两把椅子，跟雷纯一左一右，守着甘雯。

“司空摘星创造了奇迹——不，也许应该说，甘雯创造了奇迹，把人送进坛城，并跟对方通话，知道里面的情况。如果司空摘星拿到佛陀花，那就成了轰动全球的伟大历史事件……古老的莫高窟，始终还是蕴含着华夏不可战胜的洪荒之力！”

叶天依旧淡定，即便知道司空摘星有可能拿到佛陀花，他也没有表现出雷纯那般狂热，而是微蹙着眉头。

“雷纯，你的人在外面列阵？”

“是大理寺派来助阵的高手，袭明卫的人一个未动，整装待命。”

“那么，你知道田星要干什么？”

“不是搜索莫高窟，用信标定位坛城内的司空摘星，准备救援？”

叶天摇头，他和田星同在西点军校学习，两人对目前莫高窟形势的判断完全一致，即将采取的行动，也大差不差。

“雷纯，51地区从不纸上谈兵，他们的目标始终是254窟割肉喂鹰图。所以，我们在这里与司空摘星沟通，指挥他拿到佛陀花，一旦成功，就成了为51地区作嫁衣裳。”

雷纯啊的一声，猛地跳起来。

“暗度陈仓？”

“对，西点军校的教科书编纂基础，是华夏的《鬼谷子神术》《孙子兵法》《孙膑兵法》《三十六计》《1937论对峙战术》。跟他们对敌，不必研究其现行战术，只要回溯华夏祖宗的战术特点，就足够了。”

雷纯点头：“我懂了。”

“现在，田星不会直扑莫高窟，而是先找你的软肋，作为挟持把柄。一旦双方对阵，她就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雷纯干脆地摇头：“我没有任何把柄，不会遭到要挟。”

叶天再度皱起了眉头：“既然这样，她会怎么做？上次有人在莫高窟侧面山体钻孔，企图穿透坛城……如今能够正面压制袭明卫的，除了大理寺，还有谁？”

雷纯十分困惑：“袭明卫是白道力量，受大理寺辖制，不可能接受其它力量控制，除非是玄学上的精神控制之力，比如蛊术和降头术？”

叶天瞬间醒悟：“没错，是降头术！只要使用超强的降头术，操控袭明卫的心智，不必强行压制，遭到蛊惑的人，就会变成无比恭顺的梦游者，接受一切命令。”

雷纯吃惊：“可是，南洋降头师燃灯大师已经死了，不是吗？当下的敦煌，并没有第二个燃灯，对不对？”

叶天叹气，缓缓地说出一个名字：“朱秀。”

燃灯与朱秀关系密切，诛杀燃灯的，是西南朱家的追随者庖三千。所以，叶天的推理在这里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燃灯未必是坏人，朱秀也未必是好人——假作真时真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