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敏锐地察觉，大理寺高手哲珠格桑的死，才是真正开启了潘多拉魔盒。

如果是在普通时期，没有任何一个江湖门派，愿意以身试法，刺杀像她那样级别的大人物。毕敬，她的死几乎要上达天听，惊动璇玑阁的大人物们，一道必杀令传下来，凶手必死无疑。

“谢谢，叶天，你几乎解开了我心头所有的疑团。帮了我这么大忙，偏偏一无所求，真是让我惭愧！”

叶天一笑，他的行事准则就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从不让别人为难，尤其是雷纯这种承上启下的中间人物。难为对方，一定要看催眠现场情况，只会让双方谈崩，化友为敌。

接下来，雷纯按着耳机下令：“继续催眠，直至极限。”

叶天清楚，当下情形，金枝公主必须说出最深的秘密。白道力量铁拳之下，任何违背者，都会被砸成齑粉。

这次催眠进行了七十二小时，达到了白道力量“熬鹰”的水准。

雷纯宣布催眠结束，医护人员立刻把金枝公主转入高危特护病房，进入最高级别抢救状态。

叶天见怪不怪，陪龙夫人在健身房跑步。

“每个人都要渡劫，这就是公主的劫，必须靠着个人顽强的生命力挺过去。雷纯使用‘熬鹰’的程序做事，真是……够绝情的！”

这是龙夫人唯一一次抱怨雷纯，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某件事不得不如此，那就愿赌服输，低头认了。

“如果能找到那个人，全世界就要沸腾了。自1945年后，不知道有多少邪修者，妄图追寻他的足迹，达到人生巅峰。曾有柏林的医生偷偷潜入焚烧现场，取得了死者的骨殖，分解其DNA，获得了鲜活生命细胞，随即研制并孕育出与他相同的人……笑谈，都是笑谈……”

两人一起笑起来，将跑步机的频率放低，进入慢走状态。

关于那个人，半个世纪以来，传闻太多，以假乱真。直到今天，还有人对他感兴趣，时不时要为柏林幽灵招魂。

“现在，我一想到公主婴儿时期高僧的偈语，就觉得浑身发冷。原来，世间真的有些大雪山高僧，能够看透三生三世，洞察其他生物的古今脉络。”

龙夫人的情绪渐渐低落，变得消沉起来。

叶天一笑：“你这个话题，司空摘星感兴趣。过去几年，他在五台山参禅，有天凌晨打电话给我，说自己一夕顿悟，上一世是‘露蝉’，露水中的鸣蝉，翅膀被打湿了，蜂鸣器也失去作用，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伏在树梢上死去。”

龙夫人苦笑：“那的确是极其惨痛的经历，怀有如斯怨念之人，就算经过六道轮回，依然不能释怀，必定在转世之后，千方百计，弥补精神缺失。”

叶天点头：“没错，他告诉我，死亡之后，极不甘心，六道轮回之后生而为人，渴望树梢和蓝天，所以三岁开始修炼八步赶蝉轻功，七岁学会蹬萍渡水，十岁能够水上漂，十二岁习得草上飞。这一切，都是前生‘露蝉’带来的灵性。”

这些话，都是司空摘星亲口所说。不过，只说过那一次，以后再没提起。

嗒——

空调出风口一响，有个人灵巧地滑出来，落地翻滚，无声跃起，正是司空摘星。

“背后说人坏话，羞不羞？”

叶天和龙夫人同时笑起来：“没说坏话，只是有感而发，摆一摆现实而已。”

司空摘星叹气，走到冰柜前，取出一罐红牛，拉开瓶塞，一饮而尽。

“叶天，我上次告诉过你，大概你没听清楚。我不但是‘露蝉’，而且是色迦寺外修行者树林里的蝉，就死在金枝公主修行的百年樟木树洞旁，最贴近树洞的那根枝上。”

时隔久远，叶天已经记不清当时详情。

现在听到司空摘星的话，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有色迦寺之行了。

龙夫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你见到我和公主时，那种极度的热情，原来不是因为我们两人，而是因为看到了那棵树，那根树枝？”

司空摘星脸上，也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感伤。

“正是如此，在407窟——”

他突然提到407窟，令叶天精神一振。实际在探索254窟尸毗王割肉喂鹰图的时候，叶天已经察觉，司空摘星几次穿行莫高窟各个洞窟，并且多次在407窟长时间驻留。

当时，叶天误以为，司空摘星是看上了某个宝贝，就等机会下手。

“当我仰望407窟的三兔共耳藻井壁画，突然明白，它代表的是一个人的前生、今生、来生。我的前生是露蝉，今生是盗圣司空摘星，来生是——”

司空摘星停顿一下，看向龙夫人。

龙夫人一笑：“听你说过的，你说，来生是一只深海鹦鹉螺。”

三个人同时笑起来，如果司空摘星的话可信，那么他的三生，真是低落到尘埃里了，蝉、小偷、深海螺，没有一段人生是辉煌灿烂的，都处于不为人知的幽暗领域，上不得台面，做不了英雄。

“叶天，我不像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美人投怀送抱，仿佛磁铁一样，吸住所有美人的欣赏目光。我，司空摘星，活着就是要找人搭救，因为我不想来生当鹦鹉螺，沉默地死于深海，你懂吗？”

司空摘星的声音，变得无比悲凉，脸上笑容还未收敛，两行清泪已经从眼眶里涌出，滑过面庞，跌落衣襟。

龙夫人长叹一声，张开双臂。

叶天回过头，缓步出了房间。

他不愿看到朋友软弱的一面，那会加重自己的内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是，真正的英雄，无论人前人后，都是流血不流泪。

一旦落泪，就毁掉了最后的防线，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他沿着走廊，一路向东，到了一个开满鲜花的露台上。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人，坐在安乐椅上，正在凝视开到荼蘼的七色绣球花。

“这么好的花，你不看它时，默默开谢，没有生机。你带着炽热爱意看它，它也回报百倍热情，极度盛开，让你不忍心离开——是为人生牵绊。”

叶天走过去，礼貌地笑了笑。

“年轻人，一看你就是有缘人，不如我们来场赌约，就赌我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

叶天摇头：“前辈，这不是个好问题。我不嗜赌，更不会拿别人的性命设赌约。”

“年轻人，如果你答应，就有着极大的好处。譬如，我有惊世的秘密，惊天的财富，惊人的权势……你答应，并且赌赢了，就可以得到其中一项。就像勇敢者能够得到所罗门王宝藏一样，现在，你已经站在宝库门口，只差一把钥匙，而我，就是那把钥匙。”

老人目光灼灼，盯着叶天。

“怎么赌？”

“据我占卜，日落之前花谢，花谢后一小时，我全身阳气散尽，就该离开。时间大约是——”

老人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老式的“上海”牌腕表：“六点五十九分，也就是新闻台开播之前的一分钟。”

叶天摇头：“抱歉前辈，就算想跟您对赌，我也没有任何资本可以押注。”

老人笑了：“你有年轻的生命，那就是最值钱的筹码。既然鬼使神差，让我们遇到，其它的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