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刀办事向来利索，不过半日功夫，就带着一脸的尘土和眉飞色舞的表情，找到了陆枫。

“陆大人，查到了！那钱富贵从他老丈人家出来，走到半道，遇上个老相识，叫王老三的，两人就近找了个小酒摊，确实喝了几杯！”

陆枫精神一振，这跟他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那王老三现在何处？”

“就在城西破庙旁边搭的那个棚户里，属下已经让人盯着了。”刘小刀回道。

陆枫点点头，没多耽搁，直接带上刘小刀，径直往城西破庙赶去。

王老三的住处，与其说是个家，不如说是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窝棚。

陆枫他们到的时候，王老三正蹲在门口，手里捏着个缺了口的破碗，呼噜呼噜地喝着什么。

瞧见几个官差模样的陌生人走近，王老三那端着碗的手明显抖了一下，碗里的汤水都洒出来不少，眼神也透着一股子慌乱和心虚。

陆枫将他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已然有了几分计较。

“你就是王老三？”陆枫也不绕弯子，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王老三慌忙放下碗，手在满是油污的裤子上胡乱擦了擦，站起身来，点头哈腰：“是……是小的，几位官爷……有何贵干？”他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陆枫对视。

陆枫也不跟他废话，往前逼近一步，声音陡然转冷：“钱富贵是你杀的？”

“啊？！”王老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脸色瞬间煞白，连连摆手，声音都变了调，“冤枉啊！官爷！天大的冤枉！钱富贵的死，跟小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小的……小的是跟他喝了点酒，可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他急得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那样子，倒不像是装的。

陆枫冷哼一声：“没关系？那你为何如此慌张？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王老三被陆枫这一下，吓得腿肚子都开始打颤，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头磕得砰砰响：“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小的……小的确实是做了亏心事，可……可那跟杀人没关系啊！”

“哦？”陆枫眉毛一挑，“说来听听，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王老三哭丧着脸，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一块用布包着的东西，双手捧着递到陆枫面前：“官爷，小的……小的就是一时糊涂，起了贪念……这……这是小的捡到的……”

陆枫示意刘小刀接过来。刘小刀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雕工也还算精致。

王老三见状，赶紧解释：“那天……那天小的跟钱富贵喝完酒，他就先走了。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小的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就听见外面巷子里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小的探头一看，就见一个女人，裹着头巾，低着头，走得飞快，像是从……像是从钱富贵家那个方向过来的。等她走远了，小的才发现地上掉了这么个东西。”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这玉佩……小的认得，是……是钱富贵他那个大老婆赵氏的！她以前戴过的！小的当时……当时也是鬼迷心窍，想着这玉佩值点钱，就……就偷偷藏起来了。官爷，小的就是贪了点小便宜，真没杀人啊！您可千万要明察啊！”

他以为陆枫他们是为这玉佩而来，急于撇清自己跟命案的关系。

陆枫听完，心中对赵氏的疑虑更重了几分。一个女人，深夜从死者家方向匆匆离开，还掉了玉佩，这怎么看都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林晴风风火火地从巷子口跑了过来，一眼瞧见陆枫，便扬声喊道：“陆枫！可算找着你了！小刀说你在这儿！”

她几步跑到跟前，也顾不上喘气，直接说道：“那个柳氏，你知道吧？她那个大老婆赵氏，刚才去衙门了，说是柳氏如今怀着身孕，身边没人照顾不行，她这个做姐姐的，理应每天过去照料饮食起居，直到柳氏平安生产为止！”

“什么？”陆枫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诧异。

这赵氏，前一刻还恨不得将柳氏生吞活剥，怎么转眼间就姐妹情深，主动要去照顾了？这里面，怕是有鬼！

他接过刘小刀递来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自掌心传来，他拇指下意识地在那雕花的纹路上轻轻一搓，侧头对林晴道：“走，回衙门。”

一行人转身便走，留下那王老三还瘫跪在原地，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满脸都是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后怕，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什么。

回去的路上，陆枫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块玉佩，漫不经心地在指间转动着，玉佩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一点点细碎的光。

他眉头微锁，总觉得这案子像一张被胡乱揉搓过的宣纸，处处都是褶皱，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别扭和怪异。

似乎抓到了一些线头，可真正想去梳理时，却又纷纷滑脱，抓不住那最关键的一根。

一进大理寺的门，陆枫脚下生风，连口水都没顾上喝，直接就往关押柳氏的那个偏僻院落去了。

还隔着老远，就看见赵氏端着个青瓷汤碗，正从柳氏那屋的门槛里迈出来。

她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想要装出点关切姐妹的样子，可那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僵硬得好比冻住的冰凌，眼底更是半点笑模样都寻不见，反而透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烦躁和心虚，那眼神飘忽不定，跟做贼似的。

“陆大人来了。”赵氏瞧见陆枫一行人，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手里的汤碗也拿捏不稳，跟着猛地一晃，碗沿的汤汁都险些泼洒出来。她慌忙稳住身形，垂下眼帘，声音也比往常低了几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枫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似能穿透人心，不着痕迹地往赵氏身后的屋子里瞟了一眼，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审视的意味：“柳氏情况如何？”

“回……回陆大人，”赵氏连忙低下头，避开陆枫的视线，手指紧张地抠着汤碗的边缘，声音有些发紧，“妹妹她……她身子骨本就弱，这一吓，更是……更是吃不下东西，精神也不太好。”

她说着，还配合着挤出两声干巴巴的咳嗽，抬手用袖子掩了掩口，随即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那神情，刻意做出一副姐妹情深、忧心忡忡的模样：

“妾身……妾身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不，特意让家里炖了些安胎补身的汤水送过来，盼着……盼着她能好受些，肚里的孩子也能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