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回头看了陆枫一眼叹了口气：“唉，还能有什么事，仗势欺人呗！”

他压低声音指着场中：“那个被打的，叫阿三是个在街头巷尾卖些针头线脑的小贩。今儿个也不知怎么回事走路没长眼，不小心冲撞了那位小爷。”

汉子朝着那群行凶者中，一个衣着华贵满脸倨傲的年轻人努了努嘴。

“那位小爷可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平日里就在这一片横行霸道惯了的。”

“阿三也知道惹不起当即就给那位小爷赔礼道歉了。可那位小爷不依不饶非要让阿三跪下磕头认错。阿三也是个有几分骨气的，说什么也不肯跪。这不就惹恼了侍郎公子招了这顿毒打。”

陆枫听明白了。

又是这种纨绔子弟欺压良善的戏码。

他看向场中那叫阿三的小贩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身上更是挨了不少棍棒，眼看就要不行了。

而那几个打手下手狠辣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住手！”

那几个打手动作一顿纷纷回头看来。

那刑部侍郎的儿子也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喝道：“哪里来的狗东西，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陆枫缓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大理寺办案无关人等退开。”

大理寺的名头一出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看向陆枫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敬畏。

那几个打手也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刑部侍郎的儿子显然也愣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倨傲的神色：“大理寺？大理寺了不起啊？本公子教训一个不长眼的贱民，也归你们大理寺管？”

“当街行凶，意图伤人性命自然归我大理寺管。”陆枫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这位公子是你让他们停手，还是我让他们停手？”

侍郎公子脸色变了变。

他虽然嚣张却也知道大理寺的厉害。

真要是在大理寺挂了号即便他爹是刑部侍郎，恐怕也讨不了好。

“哼，算他命大。”侍郎公子不甘心地挥了挥手，“都给本公子住手。”

打手们立刻停了下来退到侍郎公子身后。

陆枫走到那名叫阿三的小贩身边见他虽然伤得不轻，但气息尚存便放下心来。

“这位公子，”陆枫转向侍郎公子，“此事既然因你而起你看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表示？本公子让他长长记性就是对他最大的恩赐了，还要什么表示？”侍郎公子嗤笑道。

“看来公子是不想私了了？”陆枫眉毛一挑。

“私了？本公子凭什么跟他私了？他冲撞了本公子本公子没打死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既然如此，”陆枫点了点头，“那便公事公办吧。都随本官回大理寺调查清楚。当然这件事也会跟令尊说的。”

侍郎公子一听要把他带回大理寺，顿时有些慌了。

他平日里作威作福仗着他爹的名头，还真没怕过谁。

但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是专办大案要案连皇亲国戚都敢动的地方。

他爹刑部侍郎的名头在大理寺面前，恐怕还真不够看。

“你……你敢！”侍郎公子色厉内荏地叫道。

“本官有何不敢？”

陆枫那本就挺拔的身姿又上前一步，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他双眸沉静如水，却又深不见底，语调平稳地吐出每一个字：“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私了。”

陆枫的目光扫过地上蜷缩呻吟的阿三，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冷意：“你赔偿这位阿三兄弟的医药费，再郑重赔礼道歉，此事，就此作罢。”

“第二，公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你跟我回大理寺，咱们把今天这事儿，从头到尾，好好说道说道。”

“我大理寺，可不怕你那个什么刑部侍郎的爹。”这句话他说得尤其慢，每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侍郎公子的心上。

侍郎公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旋即又涨起一层屈辱的猪肝色，青白交错，煞是难看。

他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紧紧攥着的拳头微微发抖。

他死死盯着陆枫，试图从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然而，没有。

对方那双眼睛，清澈而坚定，仿佛能洞悉他所有的色厉内荏。

真要闹到大理寺去，那地方可不是他家后花园。

他爹那张老脸怕是都要被自己丢尽，到时候，一顿板子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因此断送了父亲的仕途。

他脑中飞快地盘算着，那点可怜的傲气在现实面前迅速土崩瓦解。

权衡利弊之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浓浓的不甘与屈辱：“好！”

“算你狠！”

侍郎公子猛地从怀里掏摸，抓出一锭银子，像是要发泄所有的怨气般，狠狠地砸在了积着尘土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是五十两！够他看大夫了吧！”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恼怒。

“我们走！”

他一甩袖子，甚至不敢再看陆枫一眼，领着那群同样垂头丧气的手下，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地快步离开了这条小巷。

陆枫好整以暇地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捏起了那锭沾了些灰尘的银子。

他放在手心掂了掂，银锭冰凉的触感传来，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五十两？”他心中暗忖，这分量，顶多十两出头，不过，也确实够阿三看伤吃药了。

他缓步走到蜷缩在墙角的阿三面前，将那锭银子轻轻递了过去，声音平和了些许：“拿着吧，去看大夫，伤要紧，好好养着。”

阿三费力地撑着地面，手臂颤抖着，一点点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从冰凉的地上拔起来。

他接过那带着恩人指尖余温的银子，紧紧攥在手心。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丝，狼狈不堪，但那双充血的眼睛里却迸射出骇人的凶光，如同受伤的孤狼。

他咬紧了后槽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迸发出来，恶狠狠地盯着侍郎公子消失的方向：“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此仇不报，我阿三誓不为人！”

“我一定要杀了他！”那声音嘶哑而决绝，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戾。

陆枫对阿三这番咬牙切齿的狠话，只是淡淡地听着，面上波澜不惊。

这种街头小人物一时激愤下的豪言壮语，他这些年在大理寺当差，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真正能豁出一切去做的，又有几个呢？大多不过是过眼云烟，说说便罢。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陆枫略带一丝不耐地摆了摆手，那姿态随意而带着上位者的疏离：“赶紧去看伤吧，别耽搁了。”

说完，他便转过身，袍角带起一阵微风，径直预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大人大恩，阿三没齿难忘！”

阿三望着陆枫即将远去的背影，用尽力气嘶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