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枫站在人群之后，目光扫过那斑驳墙壁上暗褐色的血迹，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几乎要崩溃的老李头。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心中暗忖：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性。

一个前日里已经死了的女人，今日又出来杀人？即便他见多识广，这种事情也未免太过离奇。

只是，眼下这案子归刑部管，他一个大理寺的司直，也犯不着去多管闲事，惹一身骚。刑部那帮酒囊饭袋破不了案，正好也能显出他大理寺的能耐。

想到这里，陆枫便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回到大理寺，陆枫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摸鱼模样。

上午批阅几份无关痛痒的文书，下午便捧着本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前朝野史》，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引得旁边几个正襟危坐、奋笔疾书的同僚频频侧目。

接下来的两日，京城之内，人心惶惶。

继张屠户一家惨遭灭门之后，城东的李铁匠铺，城北的赵米行，接连发生血案！

死者无一例外，皆是满门被屠，鸡犬不留！

而每一处案发现场，都有人声称在案发前夜，看到过那个身着红衣、脖颈处带着狰狞伤口的女子，如同鬼魅般在附近游荡！

一时间，“红衣女鬼，索命复仇”的传闻，如同插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闭门不出，商铺也早早关门，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

刑部那边，早已是焦头烂额。

刑部尚书钱庸更是气得在衙门里跳脚大骂，将手下那帮主事、捕头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依旧毫无头绪。案子一拖再拖，死的人越来越多，朝堂之上，御史的弹劾奏章，如同雪片一般飞向了龙椅。

龙颜震怒！

最终，这块烫手至极的山芋，在一道圣旨之下，被毫不留情地丢给了大理寺。

而大理寺卿魏千策，只是轻飘飘地一句话，便将这副重担，又原封不动地压在了陆枫的肩上。

“陆司直啊，”魏千策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漂浮的茶叶，“近来京中红衣女鬼一案，闹得是满城风雨，人心浮动啊。

刑部那帮废物，是指望不上了。陛下点名，要我大理寺限期破案。本官思来想去，这等奇案、要案，非你陆司直出马不可啊。”

陆枫听着，心中早已将魏千策这老狐狸骂了不下百遍。

他娘的，好事轮不到我，这种吃力不讨好，还可能把小命搭进去的破事，倒是一个接一个地往老子头上扣！

他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拱手道：“魏大人谬赞，下官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况且，刑部那边已经查了数日，想必也有些眉目……”

“哎，”魏千策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陆司直不必过谦。你在钱富贵、玉麒麟案中的表现，本官和陛下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此事，就这么定了。本官相信你，一定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京城一个朗朗乾坤。”

得，又被PUA了。

陆枫心中无奈，却也知道，这差事是推不掉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领了命，带着刘小刀，先往义庄而去。

义庄内，阴气森森。

那具引起满城风雨的红衣女尸，正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停尸板上。

只是，与其他尸体不同的是，这具女尸的四肢和躯干，竟被数道粗壮的麻绳死死捆缚在停尸板上，那绳结打得极为复杂，一看便知是用了大力气。

“这是何故？”陆枫指着那绳索，看向旁边一个战战兢兢的刑部仵作。

那仵作一见陆枫，像是见了救星一般，脸上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声音都有些发颤：“陆……陆大人，您……您可算来了！这……这邪门的玩意儿，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他哆哆嗦嗦地指着女尸：“不瞒您说，头前儿晚上，这……这婆娘的尸首停在这儿，到了半夜，她……她竟然自个儿坐起来了！

还……还想往外跑！要不是兄弟们发现得早，用绳子把她捆住了，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另一个刑部差役也凑了过来，脸上同样是惊魂未定的表情：“是啊是啊，陆大人，那更夫老李头说的没错！真是这女尸杀的人！

我们都查过了，她脖子上那道致命伤，就是前几天她自己个儿在长乐坊街头自尽时留下的！一模一样！”

“而且，我们还派人去她老家查探过了，她家中就她一个独女，压根没有什么孪生姐妹！所以，绝不可能是有人假冒她行凶！”

陆枫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脸上虽然依旧平静，但心底深处，却也泛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脖子上还带着自杀时的致命伤，竟然还能起来杀人？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离奇诡异之事？

他活了两辈子，也算是见多识广，可这种事情，却还是头一遭碰上。

即便他心中仍有诸多不信，但刑部这帮人言之凿凿，又亲眼目睹了尸体被捆绑的怪状，也不由得他不往那方面多想几分。

难道……真的是厉鬼索命？

这个念头一起，陆枫便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道：“把绳子解开，我要仔细验尸。”

那仵作和差役闻言，吓得连连后退，头摇得好比拨浪鼓：“陆大人，这……这可使不得啊！万一她又……”

“出了事，本官一力承担。”陆枫语气不容置辩。

二人无奈只得战战兢兢地上前，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那女尸身上的绳索解开。

夜色渐深义庄内只剩下几盏昏暗的油灯，灯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更添了几分阴森。

按照规矩停放在义庄的尸体，夜间也需有人看守。

只是这红衣女尸太过邪门，刑部那边的人，早已被吓破了胆谁也不敢在夜里独自面对。

最后推来推去这看守的差事，便又落到了陆枫头上。

同他一起留下的还有一个刚入刑部不久的年轻捕快，名叫赵铁柱据说是因为力气大，胆子也比旁人稍肥一些才被硬派了过来。

此刻赵铁柱抱着朴刀缩在义庄的角落里，眼神不住地往那红衣女尸身上瞟两条腿抖得跟弹棉花似的，显然也是怕到了极点。

陆枫则坐在不远处的一张破旧桌子旁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佩刀，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