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小院。

自从妖女之名传开后，沈芷郁便未出过府，整日拿着书，盯着一个鎏金炉子，时不时从里面拿出几颗雪白的丸子。

惊鹿蹲在炉子旁，面色古怪。

她医术尚可，这乌头和半夏放在一个炉子里炼出的丸子当真不会吃死人吗？

完了完了，为了坐实妖女名声，主子要拿毒丸杀殿下了！

“谁告诉你这是拿来吞服的，”沈芷郁忍不住道，惊鹿办事牢靠，倒是有时候实在容易想太多。

岐山郁氏作为曾经的神秘大族，手段诡谲，更是有着众多奇异秘术，这雪白丸子便是其中一种。

“醒竹，劳烦你找人把这送到沈芷瑶手里，记得不能白送，要高价卖。”

她不是惦记神女的名头，那自己就帮她一把，只不过承不承受得住，就要各自的造化了，毕竟她可是出于好心。

醒竹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接过丹瓶，点了点头。

万里无云，已是仲秋时节，日头仍是金灿灿的，晃得人眼花缭乱，叫人心烦意乱。

聂家东跨院，却是一派喜气洋洋。仆从婢子聚在一处叽叽喳喳议论着些什么，与前两日相比，竟然像是换了一副景象。

聂正川自月洞门走来，变了变脸色，对沈芷瑶的不满更是加重几分。

“这是在做什么？夫人呢？”他缓步走了过去，翩翩公子的儒雅模样叫一众婢女羞红了脸。

这位主子向来对下人十分宽容，与新夫人倒是截然不同。以至于仆从们既想来东跨院伺候，又不想被派到东跨院。

“回爷的话，是夫人她……夫人让园子里的合欢花一瞬开花了！”

“夫人定然是下凡来的百花仙子！”

“夫人房中前日摘的花这会儿还和刚摘下来一样呢！”

“这怎么可能。”聂正川下意识摇头，这世上怎可能有如此神仙之术，哪怕是钦天监正也没有这等本领。

“真的，爷，您进屋看看便知晓了！”

见仆从们七嘴八舌，十分笃定，聂正川眸子微闪了闪，推门走了进去。

房内带着浅淡的花香，案几处，窗台旁，都摆上了各色花枝，半丝枯萎的痕迹也没有，房内安静无人。

园中，沈芷瑶一袭粉蝶裙衫，身披一薄烟绿丝轻纱，青丝盘成华髻，站于开得热烈合欢树下，倒真宛若仆从口中的百花神女下凡。

只是若有人走到正面，便会发觉口中的百花神女眼中满是得意和野心，半点也无仙子的从容高贵。

无疑，沈芷瑶是个美人，但聂正川更看重的却是她的嫡女身份，以及师长对她的宠爱。

只是这段时日，倒也足够叫他看清沈芷瑶不过是个草包美人，然而对权势的渴望，却蒙蔽了他的双眼。

京城长街，人声鼎沸。

大大小小的商贩驮着货物走街串巷，叫卖声传去老远。老妇人领着篮子，一袭长衫的书生抱着书本缓步走过，闺阁小姐相互嬉闹着往首饰铺，香铺走去，各家茶楼酒楼更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听说了嘛，这沈家这一门双姝……”

“嘘，这可不兴说，没听说花灯会的事儿啊！”

“不说不说，那妖女有什么好说，自然是说双姝的另一头，百花仙！”

“我爷爷的妹妹的儿子的堂婶子就在聂府上干活，据说百花仙能叫园子里花一夜开放，而且花开不败！”

这话一出，不自觉围过来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算是仙术了吧！

“算算算，这要是不算，怎么算！”

几人点点头，又讨论得面红耳赤。

而这等场景在各茶楼，酒楼随处可见。

三日转瞬即逝。

天方微明，奉天殿外，便已是站满了文武百官。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些什么。

隐约间似听到百花仙等词句，叫站得稍远的沈韫面色古怪。

这些日子时不时便有人来找他探听，烦不胜烦。一开始他还直说没有的事，而后来，竟是连自己都有些恍惚。

莫非，瑶儿当真是百花仙子？

“噹！”

一声钟响叫他稍稍清醒过来，周围官员也是收敛了神色，手持笏板，面色肃穆，鱼贯而入。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

“启禀陛下，眼下各处闹旱灾，你们说能不能叫百花仙替咱们问问龙王爷，下场雨……”

朝堂之上，竟是有人提出这等观点。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端坐于上首的皇帝，些许沉默之后，竟然认真考虑起来。

俨然是也知道这等传言的态度。

“沈卿如何看？”

紧了紧笏板，沈韫定下心神上前，“回禀陛下，这谣言不可尽信……”

“沈大人这就不对了，本官可是听得确有其事，据说那合欢树竟一夜绽放，至今未谢……”徐郡王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在大朝会上直接插言。

他目光看着沈韫，含着恶意，“莫非是沈大人想欺君罔上？”

“臣不敢！”沈韫慌忙跪地，后背浸湿了汗。

当今年迈，越发多疑，他几乎已经感觉到冷肃的，带着审视的杀意。

再无人反对，当即圣旨下达。

朝会结束，文武百官沉默地各自离去。

朱红宫墙一侧，萧如胤微眯着眸，流火侍立于一旁，静默无声。

随着三声钟响，官员陆续走出，一道身着红袍官服的中年男子佝偻着腰，朝这处走来。

“殿下，事已办妥，圣旨已下。”

躬身行礼，再抬眼间，竟是方才提议让沈芷瑶求雨的官员。

且不说沈芷瑶接到圣旨后是如何惊惶失措，以至于将一直宝贝似的丹瓶摔落在地，一粒粒雪白无瑕的丹丸滚得满地都是。

毕竟她还沉浸在将沈芷郁踩在脚下，以及旁人的吹捧中，这道圣旨却是将她从天堂打下地狱。

经过这么些时日的亲眼所见，聂正川却是当真信了自己娶的夫人是百花仙子转世，毕竟那花开不败的合欢花做不了假。

哒哒哒……

沈芷郁握着一把丸子，缓缓松开手，任凭它们滚落。

若是沈芷瑶在这里，便会发现，这便是她从方士处花重金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