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郁并不通武艺，这会她垂着长睫，在眼睑处投下浓重的阴影。

藏于袖中的手腕冰凉刺骨，提醒着她此处的异常。

她看了一眼正打量着木缘的两人，到底还是没把手拿出来。

萧如胤眼神愈发冰冷，“这是军器。”

宽度均匀，入木三分。

这显然是为军士配备的长刀所致。

他曾在军中多年，不至于连这也认不出来。

其实说李家李煜是军士出身，有一把军中长刀并不稀奇。

但是他不信。

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缘，倏地冷笑。

那夜，曾经军中认识的好友上门，却突然抽出了长刀，李煜拼死反抗，却被斩杀，一行人将李家上下屠戮干净。

而后一场大火，死无对证。

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怎样的惨案。

不过，或许有人知道，只是谁又敢因为一桩死无对证的案子而去得罪背后如此残酷狠辣的势力。

这天下，人与人的命终究是不一样的。

沈芷郁心头冷嘲，连带着对一旁的萧如胤也没了好脸色。

绕过正堂，往后便是后院。

或许是因为木石结构，梁木上的朱漆虽然斑驳，却也还是能看出几分。

只是上头并无刀剑痕迹，仿佛那一抹血色只留在了正堂。

然而依旧冰凉刺骨的手腕却让沈芷郁知道，这里也曾布满血色。

四周安静得只有脚步声和风声。

沈芷郁踏着斑驳光影，往里走，衣袖扫过轮椅，却被人一把攥住。

她下意识挣动，只是前进的惯性未停，竟是一个踉跄，将要摔倒在地。

左手腕被攥得更紧了一分，她没回头，只用空着的手撑住一旁的柱子，站稳。

正要看向罪魁祸首，却发觉指尖触感莫名古怪。

“这里杂乱，若是要进去需得注意脚下。”

罪魁祸首还在念叨，只是沈芷郁却没心思回，她面上冷了几分，“萧如胤，这柱子上都是血。”

原本她以为的朱漆竟然都是溅上去的血迹。

这里之所以没有刀剑的痕迹，怕不是因为这后院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气氛莫名凝固，萧如胤猛地转眸看了过去。

从李府出来时，天色变得有些阴沉。

先前那马车夫早就没在巷口，只有他们那一辆马车还在。

沈芷郁倒也不算意外，她抬头看了看天，虽是阴沉，但短时间内，倒是不会有雨。

她没去马车旁，反倒是沿着巷口慢慢往外走。

一旁的醒竹看了又看，终是忍不住问道：“主子，李府还没探查完，为何我们先出来？”

微风徐来，满怀冰寒。薄薄的阴云下，身后的李府像是处于人世外的空寂。

腕间的冰凉缓缓消散，沈芷郁动了动有些僵住的手指，浸满凉意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开，“你家主子啊就是个劳碌命，今儿个得拿出点看家本领了。”

醒竹没再说话，只默默跟着。

主子的看家本领，还能是什么。

想到这里，武力超群的醒竹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昨日进城匆忙，这也是沈芷郁头一回逛县城，拉了几个人问路，这才找到了能买到自己要的东西的铺子。

醒竹原本跟着好好的，只是到了铺子前，却仍然忍不住钉在原地。

习武之人，一般都是胆大过人。

然而碰上怪力乱神的事情，却仍然还是个小姑娘。

“到了，这家铺子也太偏僻了。”沈芷郁捶了捶腿，幸而县城不大，在一路问路的情况下，一炷香的功夫便找到了地方。

醒竹：“……”

这种铺子能不偏僻吗？

主子要不你说下，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醒竹转头，看着铺子冷冷清清，门匾上，“香铺”两个字闪闪发光。

若是叫寻常人看了怕还以为是卖的是香料之类的物件。

沈芷郁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心绪起伏，醒竹一向沉默，虽说表情略微古怪，她也只当是从未来过这种铺子的好奇。

毕竟就连方才被问路的百姓，面上的表情都比醒竹要夸张几分。

她心头赞叹醒竹的稳重，面上却看不出分毫。

提裙走了进去，醒竹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进了铺子，里头十分清凉，安安静静的一个客人也无。

铺子里头摆着各种纸扎的物件，栩栩如生，然而却无半丝人气，只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沈芷郁扫了一眼，看得出来扎纸人的定然是高手，稍稍松了口气。

这铺子东西看着不错，应当是能将东西买齐全。

她往柜台走去，柜台处一个老者靠着摇椅，身后摆着更多栩栩如生的纸人，见有客人也不出声。

沈芷郁没什么表情，反倒是醒竹被这穿着奇怪衣着的老者弄得湿了汗。

那老者穿着一身黑，目光盯着看时，不像看着活人。

她眉头染上一分不耐烦，手指敲了敲柜台，腕间银铃乍响。

“店家，劳烦拿两个点了睛的物件，再要些朱砂，冥钱……”

老者这才从躺椅上下来，默不作声地往里头更深处走去。

醒竹悄然地往主子背后贴近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待店铺掌柜走入更深处后，这铺子里的寒意似乎更重了几分。

啪嗒。

掌柜不久便走了出来，将方才沈芷郁点的东西放在柜台上。

冷不丁，与一双纸人黑洞洞的眼睛对上，沈芷郁手指微微一顿。

“掌柜的，我方才说的是要点了睛的……”

“不是去拜死人，这纸人足够你用了，若是现在点上睛，呵呵，反倒不美。”

掌柜的倏地出声，带着几分了然与阴森，“你用的时候，找活人取血点上即可。”

他顿了顿，又突兀笑出声，“你知道我的意思……”

能做这种生意的，总归是对那些事有了解，这位弱柳扶风的女客，虽看着是大户人家的贵女，不像是了解这行当的人，但是浑身清雅淡泊的气质却又叫人琢磨不透。

寻常女客若是见到这铺子里的场景，早就吓得跑了。

而这两人，一个十足十的气定神闲，另一个竟然也稳稳地站着没跑，若非是眼底还有些惊疑还以为不怕呢。

这一主一仆倒是都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