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着这点意思，他便有好心提点几句。

沈芷郁垂眸，轻点了点柜台，“知道了。”

直到走出铺子，醒竹还是没明白，只是她一向忍得住好奇心，便没开口，只提着东西跟着主子身后。

往李府走，越走越偏僻，几乎见不着人影。

沈芷郁也没在意，反倒是望着已然接近的李府荒宅，心念闪动，微有沉思。

有寒风吹过，手中的纸人扑簌作响。

在这少人气的地儿，显得格外冷寂。

因着要扮成小白脸的模样，难得的，萧如胤穿上一袭白衣，面白如玉，谦谦挺拔，比起初见时的刺人模样，如今倒是更像是蕴养多年的温润公子。

沈芷郁踏上石桥抬眸望去，不由得怔忡。

一旁的醒竹虽不知为何，也跟着停了步子。

吴姨娘蹲在墙角，几乎没挪动过位置。

虽说她们来回一趟也不过半个时辰，但是一直这么蹲着怕也是极累的。

见那头视线传来，她指尖蜷了蜷，提裙走了过去，只余一旁随风轻晃的草叶，泄露几分心情。

“你要找的空地，我觉得这便不错。”

萧如胤其实一早便察觉到她的视线，只是隔着影影绰绰，又似乎是他的错觉。

呵，昔日里纵横沙场的小将军，竟是连视线都不明晰。

他扯了扯嘴角，看着这一双腿，黑眸清淡，周身气息却叫人胆战心惊。

“嗯，那我这便开始。”

吩咐醒竹将吴姨娘挪到空地中间，沈芷郁取出一盒朱砂，在地上画着繁复的轨迹。

天下苍生，谁的命不是命。

杀人偿命，理所应当。

她垂眸，唇畔抿起锋利的弧度。

地上的道道朱砂像是命运交织的轨迹。

最后一笔完成，她回首看了一眼沉默在一旁的过于年轻的太子，眉眼肃穆站在空荡荡的院落里，似荏弱不胜衣，却更似出鞘的刀锋。

将吴姨娘的指尖血滴在纸人上，旋即放在阵中空出来的地方。

原本扎得极为逼真的纸人更栩栩如生了几分。

刹时风起，天色又阴沉了。

沈芷郁站定，波澜不惊，裙摆在冷风中轻晃。

她取过一张空白符纸，蘸取些许朱砂，起手。

同时朱唇微启：“天地玄黄，日月星辰，三魂七魄，各归其位……”

而空地阵中，竟然发出微微荧光。

只幸好李宅已经荒废，并无人前来，否则见此场景，怕是要吓晕过去。

待到符成，风止，阴云尽散。

而那昏迷的吴姨娘也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清明，不再浑浊一片。

“我……我这是在哪？”

“本王这是在哪？”

昏迷了几日的三皇子，景王终于醒了过来。

看着这陌生的帐子，只觉头疼欲裂。

他这几日只觉意识飘荡在黑暗之中，不知过去了多久，记忆还停在外出打猎却不慎跌落马下。

侍从端着水进来，见突兀坐起的，已经昏迷许久的景王，手臂颤抖着瞪大了眼睛。

哐当！

也没管地上洒出的水，连忙倒退几步出门，“快 快请军医过来，王爷醒了。”

门口常年有两个兵卒守着，见状，第一反应竟然是不相信，直到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这才瞪圆了眼睛。

“你留在这，我去向将军禀告。”

好在是训练有素的边关戍卫，惊讶之下，也不忘留守。

一兵卒很快离去，而那侍从赶忙又回到屋内，走到床前。

“王爷，您还记得昏迷前的事情吗？”

景王被外头的声响吵得头疼，眸底杀意弥漫，“赵世昌呢，让他滚过来。”

一个小小的仆从有什么资格问他问题。

仆从连忙跪倒在地，赵将军哪里是他这么个小小仆从可以见到的，只不过是眼下主子的怒火就足以让他丢掉小命。

外头踏进房中的步子顿了顿，长靴跨过门槛时，面色阴沉了少许，旋即又恢复正常。

赵家是婉贵妃母家，而婉贵妃同谢贵妃向来不和。

在曲关这位受尽宠爱的天潢贵胄没少给自己难堪，之前因着他是皇子，只能尊着敬着。

而如今……

他眼底闪过幽光，只怕这位皇子还不知道京中的变故吧，他会好好发善心，给对方说个清楚。

曲关可不是以为失宠的皇子能耀武扬威的地界。

……

李宅的对话还在继续。

吴姨娘有些紧张地看着这几个面容陌生的人，食指伸在嘴里啃咬。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萧如胤同沈芷郁对视一眼，后撤一步，让开位置。

沈芷郁会意上前，看着这刚清醒没多久的吴姨娘，柔和了声音道：“吴姨娘，我们是李煜统领的朋友，此次本是想来找他，只是不料到了才知道李家发生了此等事。”

“别……别杀我！”

随着她的话，吴姨娘像是回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抱着头缩成一团，只一直说着：“别杀我。”

沈芷郁还算镇静，离魂之症本就是魂魄离体，久了，哪怕召回魂魄，也不会一下子同正常人一样，更别说人刚清醒过来。

“谁人要杀你？”

这会儿，她颇有耐心地走近，声音又柔了几分，带着几分诱哄。

落在旁人耳里，却多了几分热意。

“不要杀我……”

看着依旧埋着头的吴姨娘，她蹲下身子，缓缓握住对方冰凉的手。

触及到对方手上斑驳的伤痕叫她微微叹了口气。

这世上，好似女子总是艰难些。

耐心总归是起了些作用，紧紧抱着头的手被拉了下来。

吴姨娘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女子，一字一顿道：“你们，是来找李煜的？”

许是许久没开口说话，声音磕磕绊绊，可唯一不变的就是其中的警惕。

沈芷郁笑了笑，却没说话，透亮的眸子转头直望向萧如胤。

吴姨娘也跟着看了过去。

两双眸子，一人带着信任，一人带着警惕，却都在等着他开口，

人间朝暮，叶落惊秋。

萧如胤松了松背脊，声音低沉，“李煜曾是孤麾下——”

他顿了顿，气氛莫名沉静，“最勇猛的将士。”

语气极轻，像是怕惊醒什么，而后又极重，像是在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