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对上萧如胤冰凉的目光，沈芷郁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这位太子殿下想来在京城倒是没少打听她的事，若是她没有重活一世，或许当真能发生他所说的事情，可是这命运已经变了，不是吗。

“殿下，你应当知道你说的这人已经成亲，娶的是沈芷瑶……”

她摇了摇头，却又觉得自己说了多余的话，“我同聂正川并无私情，毫不相干。”

见沈芷郁说得斩钉截铁，萧如胤嘴角翘起，松松地靠在椅背，“此人心术不正，你与他无瓜葛那是最好。”

沈芷郁侧眸瞥了他一眼，懒得回话。

看着这人自来熟般勾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一副慢慢品茗地模样，不由得轻咳一声，“殿下来找我有何事？”

“倒是什么也瞒不过沈大师。”萧如胤似夸赞般说了一句，他拈过杯盏，却只放在手心。

“只是想告诉娘子，若是还有事要办记得尽快——我们再过一日便启程去吴氏娘家。”

漆黑眸子微微上挑，对上女子投来的视线，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沈芷郁皙白如玉的指尖叩住掌心，同样眼尾上挑，“多谢殿下提醒，只是一些小事，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她起身坐于桌旁，像是在道谢又像是在拒绝。

母亲的事她不想假手任何人，她一定会亲自查出当年真相，为母亲报仇。

萧如胤有些烦躁，本是好意，却被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平日里面无表情地样子变得更加有压迫感。

“嗤。随你。”

修长如玉的手指将手中杯盏放在唇边，一饮而尽，转身离开。

房间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沈芷郁支着下巴，看着桌上杯盏晃动着停下，杯影晃动间，琥珀色的眸底跃上一抹轻浅笑意。

夜雨潇潇未停，雨水淅淅沥沥，落在窗沿，声声空寂。

沈芷郁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垂髫少女，正是腊月，银白霜雪铺了厚厚一层，娘亲被人拉着从沈府出来送上马车，唇色是连胭脂都遮掩不住的苍白。

她哭喊着，紧紧攥住娘亲的手，冬雪深寒，浸髓入骨。

“郁儿，快回去，好好照顾自己，莫叫娘亲走了也不放心。”

她混混沌沌地被拉开手，再望过去，便只有一片雪白，马车、人影皆消失不见。

“娘亲！”

她猛地睁开眼，一道惊雷骤然炸响。

屋内灯火幽微，外头黑沉沉一片，唯有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

她撑着床铺，缓缓坐起，再难入睡。

待到天亮，她穿戴整齐，推开门。

顿了顿脚步，又将墙边的竹纸伞拿了起来，提裙走了出去。

或许是刚下过雨，又还是清晨，客栈里面显得有些冷清。

店小二靠在栏杆处，不停地打着呵欠。

沈芷郁走了过去，道：“小二哥，若是一会儿有人找我，劳烦你帮我跟人说一声，我出去走走。”

店小二一个哈欠打了一半，正没好气，一抬眼，却一下愣住。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他大字不识几个，客栈的酸儒摇头晃脑地念叨着诗文，从来也记不住。

只是现下脑海里却猛地蹦出这几句诗词。

虽不懂其意，但却觉得没有比眼下更合适了。

沈芷郁见店小二待在原地没有答话，又凑近了些许，“小二哥，你听见了吗？”

这凑近看像是不久前他跑去道观偷瞥的小玉观音活了过来，店小二面上起了红意，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客官。”

“那就多谢小二哥了。”沈芷郁笑了笑，像是想到什么，又问道：“这定远城可是当朝礼部尚书的老家？”

店小二眼中泛起了光，笑得更加真切，“客官消息灵通，您说得不错，这里正是礼部尚书沈大人的老宅所在。”

他像是回忆着，越说越兴奋，“前两年我去见过这位大人哩，回乡祭祖，看着就一身贵气，却还平易近人。”

沈芷郁垂下眸，遮掩住眼底的讥诮，沈韫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做戏。

她面上温和点头，“那沈府是在何处，既然来了定远城，定然要瞻仰瞻仰。”

店小二下意识地道：“出了客栈往西走过两条长街，那最大的两个大石狮子的宅子就是沈府了。”

见着小玉观音问完话便转身就走，店小二还有些失落，却也没多想，只当是外地人对京城大官的老宅好奇。

那沈宅现下只有几个老仆人还留在里头，也没啥值钱物件，也没什么值得贼人惦记，还有可能得罪当朝的礼部尚书。

秋雨绵绵，却又寒彻入骨。

城西却很是热闹。

雕栏画栋，高烨灯明。

不少百姓提着六角灯笼在街上，冷风拂过，灯笼轻轻晃动，像是串起的银珠，在这朦胧的雾气中，光华璀璨。

沈芷郁没急着往沈宅去，反而是放慢了脚步，颇有些闲情逸致地赏起街景。

她撑着竹纸伞缓步走入长街。

定远城是她第一次来，就是在梦中，她却好像来过许多回。

在娘亲被带走一直到离世的那段日子，她曾经收到了许多封南方的信。

上边描述着南方小城的热闹繁华，说着这里人的朴实善良。

心中空洞的地方愈发空洞，冷雨窸窸窣窣的落在伞面，仿若隔开了两个世界。

一边喧嚣，一边死寂。

在路过一个摊位时，她顺手买了一盏提灯，莲花样式。

这也是定远城的习俗，在雨落纷纷时，若是提着灯走在街上，你就能遇见最重要的人。

她眉目清冷，似乎也沾上了这清寒的水汽，一派生人勿近的模样，却又总是有人忍不住看过去。

她一手执着伞，一手提灯，慢悠悠地走过长街。

坊市长街，几乎都是酒肆茶楼，富家子弟等游手好闲之人皆汇聚于此。

金缕添香，美人花醉。

达勒怀里抱着一个美人，靠在软榻上，面上是被酒意熏出的红。

他张口喝下美人递到唇边的酒水，手掌在对方身上揉动，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