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胤面色冷沉，忽地低头攥住了她自虐般的手。

秋日里细雨纷飞，寒风侵骨，唯有这交握的双手带着些微暖意。

指尖还有些颤抖，对方握着的手又紧了紧，一下又一下，似安抚，却让沈芷郁眼眶一热。

吴姨娘还在继续说着，“你母亲那会儿像是病得极其重，几乎日日卧床休养……”

她顿了顿。

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清瘦得有些让人心疼的美人姐姐。

她嫁人之后虽然不常来庄子里，但却也见过几面。却见人一日比一日消瘦，不是没有请过大夫，只是请来的大夫总是摇摇头，然后又开一些极其苦涩的药，从未见效。

吴姨娘看着面前郁姐姐的孩子，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怀疑说出了口。

“我出嫁前几乎日日都同郁姐姐在一起，恕我直言，并不觉得她患有恶疾……”

余下的话她没说出口，总不可能说怀疑郁姐姐的夫君故意将人送到庄子上，然后悄然将人害死。

毕竟郁姐姐的夫君，也是眼前小姑娘的爹。

沈芷郁晃了晃身子，唇色被咬得发白。

吴姨娘虽未说出口，而听的人却都是明白这其中的疑点。

眼前似又浮现起那封从老宅送到她眼前的书信。

“你娘病死了，你没人要了！”

彼时沈芷瑶拿着一张信纸，面上带着嘲讽，目光中满是恶意。

她拼了命地抢过来，入目却只有那几个大字。

“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刺得她眼睛生疼。

那是她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从南边来的信使到京城。

萧如胤看着她。

她的脸色惨白，唇边没有半点血色，目光空茫，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

男子垂眸片刻，“吴姨娘，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

语气不容拒绝。

沉浸在回忆中的吴姨娘这才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看向一旁的小姑娘，“瞧我这张嘴，那我先走了。”

他强硬地将手中紧握的纤手掰开，又凑近了些，将人拢在怀里。

沈芷郁缩在他怀中，忽地呜咽。

仿佛是经年累月的冰面瞬间破碎，整个人都掉入冰窟。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

恍惚又无措，眼底漫起的是久违的无助。

她一直在想如果时候，她同母亲一同来到南边，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预想了无数种可能的未来，或许他从母亲在南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又或许她同母亲杀回京城，报复沈家；又或者，他们回岐山，做行遍天下的算命先生。

无论是哪一种，或许都远比如今阴阳相隔来得更好。

云雾凄清，寒光寂寂，天幕萧瑟低沉。

沈芷郁望着天上的乌云，默然不语。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她没回头，依旧是静静站着。

“主子，你都站了一个时辰了，不如去休息休息。”

“我不累。”

她听着醒竹小心翼翼的话，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也只能吐出三个字。

醒竹无奈退下。

她有些意兴阑珊，想到方才吴姨娘说的话，她顿了顿，脚步一转，朝院门走去。

已经过了正午，天色却仍然是一片阴沉。

像是知道她心情不愉，院子里冷冷清清，没有人敢来打扰。

沈芷郁刚推开院子门，就听见吱呀一声，后边的屋子开了。

她下意识回头。

这个时候在屋子里的只有萧如胤。

“萧如胤？”

日光并不强烈，他一袭黑衣谦谦挺拔，比起这一路上的白衣胜雪，又多了几分锐利意气。

他面色平静，神态自若。

像是知道她要去做什么，而特意等待。

“你要去做什么？”

这几日连绵不断的雨，村里的路都十分泥泞，他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叫她有些迟疑。

“微风细雨，正是出门散心的好时候。”

沈芷郁忽然一默。

回答得如此自然，偏偏又是这种荒谬的理由，他只是连编都不想再编。

难不成已经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你呢？”男子偏头看着她，勾起唇，“不好好休息，打算出去干什么？”

“出门散心。”沈芷郁不假思索张口就道。

“哦，”萧如胤点了点头，旋即又极轻地瞥了她一眼，“那岂不是正好。”

沈芷郁:“……”

“沈大师不如再算算，哪个方位散心会比较好？”萧如胤面不改色，手指轻敲了敲扶手，像是真的一心出门散心的模样。

沈芷郁不语。

吴姨娘说，因为娘亲的病怎么治也治不好，庄子里的人害怕是疫病，不便久留，便草草地将尸体烧毁，然后被埋入了那后山之中。

过两日怕是要离开，她向对方问清楚了方位，打算先去看一看。

耳边人的声音叫她回过神。

“下了几日的雨，山路难行，你就打算这么出门？”

沈芷郁看着他。

他挡在院门面前，嘴角轻微勾起，语气却是十分严肃。

沈芷郁微微垂眸:“看样子你似乎知道我想要去做什么。”

他微微挑眉。

微风在两人周身游动。

他盯着沈芷郁看了一会儿，半晌，萧如胤偏过头率先朝外走去。

无声胜有声。

沈芷郁一怔，“你……”

年轻公子坐于轮椅上，脚腕处还绑着纱布。

面色却淡淡，侧眸看她，“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沈芷郁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对方脚还受着伤，山路难走，怎么想，也不可能坐着轮椅上去。

沈芷郁眉头拧了起来。

这天色阴沉，一会儿甚至可能还会有大雨。

若非实在是等不及，她也不会在此时出行。

但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却没必要。

她垂下眸，嘴角抿起，“不必如此，是我私事，并不需要有人一同前往。”

“你要一直这么站着？”

萧如胤抬了抬头，“若此时出发，回来时或许不会赶上大雨，再晚一点可就说不一定了。”

沈芷郁默了一会。

这话倒是说得半点没错。

眼下天幕低垂，若再不快点的话可能还未上山，大雨就倾盆而下。

她看了萧如胤一会儿，咬着唇。

萧如胤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自顾自地往前走。

沈芷郁微微叹了口气，跟在一旁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