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丞相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还望太子殿下恕罪，腿脚不便，就不行礼了。”

“还要请问太子殿下来府上有何事情？”

萧如胤面色一瞬间便冷了下来，语气讥诮，“丞相大人难道不知为何？”

厅堂之中寒风阵阵，而比这更冷的是他的语气。

“安插人在太子府，孤出门的时候更是派人跟踪，谢丞相倒是如今越发胆大包天了。”

“太子殿下谬赞，老臣一年近半百，不过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只是为家族后代争取些造化罢了。”

谢丞相看向萧如胤。

眼前的青年一身暗绣金线锦衣，长身玉立，英气卓拔，比如今的皇帝年少时更多了一分锐利。

可惜了。

这若是他女儿的孩子，他又何必要如此呕心沥血。

“皇后倒是好命。”

可他的女儿却死在了那深宫之中，而他的外孙也再无争夺那储君之位的机会。

谢家终究还是要倒了。

萧如胤眉目阴鸷，“是谁给你的胆子，议论当今皇后。”

谢晨翔却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说道：“殿下今日来恐怕不只是兴师问罪的吧。”

萧如胤哂笑，眸中露出点点轻蔑，“你以为你手中的东西值得让我和你做交易？”

谢丞相没说话，浑浊的老眼，仔仔细细地将面前的太子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道：“原来这天下百姓在太子殿下的眼中算不了什么。”

谢相低低咳嗽了一声，他在这厅堂之中坐了一上午，就是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他之所以到如此地步还能稳坐泰山。便是因为他手里还有这么一份足以颠覆大魏的东西。

果然来的是萧如胤。

不过比起自己的猜测，他更相信的是事实。

虽未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件事情与太子有关，但如今对方上门的行为，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步错，步步错，失去先机。

天子之心如今愈发难测，三皇子如今的下场便是谢家的下场。

“是陛下派殿下来的吗？”他问。

“不是。”萧如胤冷笑着开口，“曲关几万条人命，孤是来跟丞相算一算总账。”

谢丞相脸色微沉。

果然，还是知道了。

“老夫不过是一介文臣，战场上的事可不懂。”

“殿下领兵出战，决策失误，这件事同我又有何关系？”

谢丞相慢慢地开口，每字每句扎在人心口。

闻言，萧如胤反而是扯了扯嘴角，竟是笑出了声音。

“丞相大人年过近百，记性倒也不大好使。”

他微微抬眼，漆黑的眸子里是刺骨的冰寒。

“孤记得，兵部尚书与谢家同为姻亲，谢家唯一一脉想来丞相也是不想要留了。”

谢丞相顿时目光阴沉，然而却半晌也未说出一句话。

萧如胤冷冷甩袖，转身。

走至门口时，指骨抚了抚腰上软剑，“谢大人可要注意些身子，三皇弟去皇陵幽禁可不能没有人照看。”

他一步一步地离开。

只是剩下的话却没说出口，曲关三万将士的性命这笔账他还没算呢。

良久，厅堂之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管家在门外。原本被吓得呆滞住的身子连忙跑了进屋里，扶着老爷。

谢相闭了闭眼，终究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家，还是走上了穷途陌路。

今年，注定是多事之秋。

先是天下大旱，百姓流离失所；而后又有贵妃行巫蛊之术，陛下中毒；紧接着又是三皇子通敌卖国，与戎狄勾结，陛下气怒一病不起。

京城上空像是笼罩了一层薄薄阴云，这几日朝堂之上噤若寒蝉，几乎没人敢开口。

萧如胤却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眼下他反而一如往常，父皇的猜忌之心才不会这么重。

长街，榕树下，人影匆匆。

“这天寒地冻的，连人都见不到几个，主子这是干什么？”

“你懂什么，沈家现在挂满白幡的模样，我宁愿呆这里。”

……

醒竹还是头一次同沈芷郁一块出来做算命小童，见此情形十分不解，但惊鹿却已经十分驾轻就熟，熟练地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只是，哪怕是热闹的长街，此时也人烟稀少，鲜少有人看过来。

这头，闲来无事的萧如胤也微微靠住榕树，嗅着微寒的气息，抬眼看向抱着暖炉不撒手的沈芷郁挑了挑眉，“看样子你这声名也不怎么响亮。”

不然怎么过了一个时辰，也没见有一人上前算卦。

今日，他本来是上沈府，但却被拉着来长街摆摊卖艺。

虽然始作俑者口口声声说并非卖艺，而且她的声名极其响亮，广为人知，但结果便是只有面前刮过的寒风，一道人影未见。

沈芷郁没怎么生气，她不过是不想待在如今的沈府，找了个借口出门打发时间，至于是否有人来算卦，反倒是其次。

她抱着手里的暖炉，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懒散开口，“殿下不觉得，倏忽于胸，飘然其情。方能遇事不慌，从容不迫。”

“歪理。”

沈芷郁也不恼，反倒是凑近了些，笑眯眯地道：“歪理也是理呀，不然殿下怎么会跟来，是不是？”

萧如胤微耷拉眼皮，幽幽地瞥了一眼，嘴角极快地闪过一抹宠溺的笑。

这一日，他们注定没有客人上门，午时过后，天色更阴沉了几分。

几人闲聊之际，流火忽地出现，说出了一个令众人惊讶无比的消息，“殿下，沈姑娘，五皇子回京了。”

咔嚓。

沈芷郁面色也动了动，闻言，下意识往萧如胤那边看去，只见对方手里的杯子被缓缓捏碎，面色变沉。

见状，好奇之心顿起。

上一世她曾听说过一些似是若非的传闻，但也仅仅是传闻，不是真相，见萧如胤此时表情不对，有心想问，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张口。

离京有两年的五皇子殿下今日回京，在如今三皇子被幽禁，皇帝养病的时候。

朝野虽然是一片平静，但是暗地里一派汹涌。

不过暗地里如何，皇帝反而是最没有想太多，真心高兴的。

当即下令，百官迎接，还赐了新的府邸给五皇子。

除此之外，还下令举办接风洗尘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