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早就过了宫钥的时间。

沈芷郁站在窗前，冰冷的寒气穿过窗户缝隙，钻入人的四肢百骸。

她的身后是大大小小的精致箱子，上头绑着红绸。

这几日宫中的人接二连三上门，一抬抬聘礼如流水一般送入沈府。

十日后举办封后大典的消息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新帝与未来皇后恩爱非常的消息叫百姓艳羡。

昏黄的烛火下，惊鹿拿着银剪将红木圆桌上的烛台灯芯剪短了一些，屋内又更明亮了许多。

她悄然看了一眼愈发沉默的主子，却隐约觉得主子并不高兴。

门扉打开又被轻轻遮掩。

屋内安静无声。

沈芷郁抬起左手，看着在烛火下愈发明亮的银光，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些许沉郁。

这几日，萧如胤表现得十分正常，但是她心中却隐隐不安，想到卜算的结果，以及从宫人哪里打听的消息，她轻抿了抿唇。

……

大理寺大牢里，火把摇曳，夜里格外死寂。

无数吊诡的影子张牙舞爪，深处，暗影重重，一间牢房里，昏暗一片，唯有牢房墙面的栅栏窗户泄下几缕冷霜，在铺着稻草的地上又披上一层银白。

稻草堆里蜷缩着一道人影，蓬头垢面，身上一道道鞭笞伤痕。

偶尔破碎的衣物下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让人知晓这是一位女子。

哒哒哒。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在死寂的牢房里格外引人注目。

那蜷缩的人影一动不动，没睁眼，只以为又是哪个被抓的倒霉蛋。

她该招的都招了，就算是大理寺的官员又来提审也不会再来找自己。

然而，与她设想的不同，脚步声竟然在自己的牢房前停下，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锁链声响起，她的牢房门被打开。

那蓬头垢面的女子惊恐煞白的坐起身，看着高大的身影挡住墙上的火把，在自己牢房墙面上投射出如山一般高大的影子，压迫窒息。

“你你们还想干什么，该招的我都招了！”

她面上有些崩溃，虽然说是苗族人，但是一直都是与世隔绝，这次属实是激进派的动作，她纯粹是无端被牵连。

来人沉默了一会，沉声道：“你出来，你自由了。”

那女子蹭的一下坐起，目光发亮，“真的？！”

她往前靠近了一些，看着眼前陌生的狱卒，后知后觉地露出些许警惕。

“你是谁？”

萧勇没理会，打开了牢门，便转身往外走，至于身后的人跟上还是不跟上，那是毋庸置疑。

他虽不信任这群曾经投靠萧辰的苗族，但是陛下已经这么说了，更何况，那蛊虫确实诡异，自然是有什么办法都必须尝试。

那女子咬了咬牙，爬起来，往牢门前走去，跟上了前边古怪的人。

她不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待一辈子，若是出去被杀，她也认了。

翌日，宫里多了一位衣着朴素的貌美女子，在即将要举行封后大典的紧要时刻，在昭明殿伺候的宫人都很识趣，哪怕心中惊异也没露出分毫，更不敢往外传言一点。

至少，还在宫外待嫁的沈芷郁还没有听闻。

她的关注在另外一件在意的事情上。

“侯爷出京了？”

沈芷郁眼底闪过一丝深意和沉思。

真巧。

接着问道：“可是有公干？”

她面颊下带着面纱，一身素雪绢裙，外披着大氅，毛茸茸的狐裘在小脸处围了一圈，虽然朴素，却都是上好的料子。

那仆人不敢怠慢，但却也警惕地不透露半点府里主子的行程。

小心翼翼的捡着能说的说，“这个小人不知，姑娘不若等两日再来，侯爷出门时说过，明日傍晚就能回府。”

策马出城，两日便能返回。

会是什么要紧的事……

今日，她没带人，只说要自己走走，惊鹿和醒竹都被她留在了小院里。

本是因着心头的不安，想要找萧勇问问，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大早便出了城。

春寒料峭，然而百姓的面上却是平和安定。

长街上热闹非凡。

沈芷郁一面思考着一面沿着吆喝甚多的街道往前，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春意楼门前。

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

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看那眼熟的人影轻车熟路地进了楼里，她停顿了片刻，也往里走去。

春意楼算是京城第二大楼，楼里的珍馐美味不输于望仙楼，比望仙楼多了一样的便是楼里的姑娘卖艺卖身，因此许多达官显贵若是想要寻些乐子，便更愿意来春意楼。

艳馆阁楼，香风不绝，笑声不断。

门口站着的也是貌美的姑娘，来来往往迎送客人，自然也练就了一双利眼，见到一个独生女子前来。也不多说，熟练地引人到了包厢。

沈芷郁将狐裘毛领微微扯高了一些挡住了半张脸。

挥退了原本想要上前来伺候的人，走上二楼。

整个二楼，都是雕花竹窗，轻纱飞舞，时不时有娇笑声传出，叫人耳红心跳。

所有二楼的屋前都挂着一块牌子，红色则代表有人，绿色则代表空无一人。

沈芷郁看着守在楼梯口的护卫，目光微闪了闪，脚下一个踉跄，伸手将一扇挂着红色牌子的门推了开。

“啊！”

屋内一阵尖叫声，一个大腹便便的酒客搂着一个女子衣衫半退，冷不丁被房门声音吓了一大跳。

正要大怒，却在初级到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娇滴滴的女郎时，又露出了淫邪的笑。

沈芷郁漠然地又将房门关上。

她看着房门前的红色牌子，掏出了荷包里的铜钱。

这里的屋子几乎一模一样，一间一间地查探过去，恐怕不太容易。

既如此便只有用一些旁门左道。

瞧着手里的铜钱得出结果，她心中微动，倏的脚步一停。

便是这间。

她悄然靠近，屏息听着里面轻微的说话声。

“这消息可属实！”

拓跋克尔目光闪烁，他们北狄虽说骑兵骁勇，但是论情报能力也不弱。

但是陡然听闻了这么惊天消息，却还是下意识地怀疑。

“主子放心，宫中传出的消息，萧如胤的确是中了蛊虫。”

拓跋克尔勾起了嘴角，这真是个好消息，一个足以在此次谈判中倾斜胜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