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放下手中碗筷，抬头淡淡道：“小陆，别闹。”

女子收回视线，声音放缓几分：“不是闹。”

“你也知道，最近寨里有事。”

“有外人出现，我得问清楚。”

“对我们不重要，对他们来说，可能是命。”

老太太“嗯”了一声，没说赞同也没说反对。

女子也没继续盘问，而是走到灶边，自己添了点汤，坐下慢慢吃。

屋子里气氛略僵。

赵浔小声问柳闲：“殿下，她是谁？”

柳闲看着女子咬着鸡骨的样子，轻声回：“练家子，不是普通的。”

“刀法不错，呼吸均匀，有内息。”

“你看她吃饭的时候，手稳得吓人。”

“这种人，肯定杀过人。”

段晨在旁低声：“不像寻常山民。”

柳闲轻嗯一声。

“但她看老太太的眼神，不是假的。”

“有亲情，也有尊敬。”

“我们今晚能留这，可能……是她点头了。”

赵浔皱眉：“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柳闲耸肩：“不怎么办。”

“吃完，睡一觉。”

“明早走人。”

他顿了顿，忽然低声道：“她知道我们身份。”

“但没动手，就说明她不打算暴露我们。”

“也可能……她在等。”

段晨眼神沉了几分：“等什么？”

柳闲舔了舔嘴唇：“等看我们，是敌是友。”

刚说完这句，屋外一阵狗吠声，远远传来村头老狗急促嘶哑的吼叫。赵浔脸色一紧，眉头一动。

“有人进村了。”

老太太还坐在桌边，手上削着的萝卜没停，只轻轻说了句：“不是本村的脚步声。”

柳闲放下碗，转了转脖子：“又来烦人的。”

门外几声低哨响起，随即就是“哗啦啦”一阵脚步声，大约十来人，横冲直撞闯进村巷，拖着刀，嘴里骂骂咧咧。

“这村子藏人！我看见影子了！”

“挨家找，看到人就抓！”

“老子三天没吃饱，今儿不抄一顿，不走！”

赵浔撩了撩袖子，咬着牙冷哼：“又是这一套。”

段晨从屋角站起，掀了掀窗布看了一眼，眼神瞬间冷了。

“是赤岭寨的。”

“老熟人了。”

柳闲站起身来，抬手抚了抚袍角，转头看向那女子——大当家陆观音。

“你这村子，挺热闹。”

陆观音还没开口，屋门已经“咚咚咚”响起，几只粗糙的拳头直接砸了进来。

“开门！”

“听着没！我们是山上来的兄弟，借个地儿歇歇脚，顺便看看谁家还有吃的——”

话没说完，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

赵浔站在门口，脸上笑眯眯，语气温和：“歇脚可以，进来就不行了。”

话落瞬间，他一拳抡了出去。

“砰！”

对面一个匪徒还没反应过来，脸骨就塌了一块，整个人被轰得后退撞到门框，晕死过去。

“操，有人动手！”

“兄弟们，砍了他们！”

院子顿时乱作一团。

那群土匪根本没料到屋里是硬茬子，十来人一拥而上，却被段晨和赵浔两人直接打散。

段晨刀光连闪，不带停顿，手起人倒，招式干净利落，像劈木头一样。

赵浔更是骂着打：“爷真是走哪都能碰上你们这些狗玩意！”

只一盏茶功夫，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剩下两个想跑，刚冲到院口，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斗篷没摘，双刀没出鞘。

但他们认得那双眼。

陆观音缓缓抬眼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冷、稳、静。

匪徒吓得一哆嗦，差点跪下。

“当、当家——”

“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不知道这里是——”

她没说话，只轻轻抬了抬下巴。

两人顿时脸色变了，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们……我们走！我们走！”

说完转身就逃，连人带刀都不要了，像是见了鬼。

赵浔看着他们背影皱眉：“这两人吓得像是见了阎王？”

“怎么回事？”

陆观音却什么也没说，只慢慢走回屋里，把门轻轻带上，继续坐下喝汤，好像外头什么都没发生。

老太太只是叹了口气：“这帮人，越来越不像话。”

“以前抢官府的，现在连庄户人家都不放过。”

柳闲这时已经重新坐下，看了陆观音一眼，唇角微微翘起。

他没问。

只低头，把碗里的鸡汤喝干，放下，轻声说了句：

“刀不出鞘，命就没了。”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本事。”

陆观音没回应，只是低头捧着碗，慢慢喝汤。

赵浔还想问什么，却被柳闲一眼拦下。

段晨却在旁轻声说：“她身份不简单。”

柳闲轻嗯一声：“不动手，是因为不想暴露。”

“她也不希望我们说出去。”

他顿了顿，眼神淡下来：“这村子……不简单。”

“她在护。”

屋外的风慢慢停了，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整村一夜再无动静。

……

第二天清晨，柳闲醒得早，推门出去。

院子里冷露未干，灶台还残留着昨夜炖鸡的香气。

他转身时，陆观音站在屋檐下，看着他，目光平静。

“你们今天要走？”

柳闲点头：“走了。”

“多谢你昨晚没出刀。”

“也多谢你的人……跑得快。”

陆观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她只是看着远处的雾气，轻声说：“他们那帮人，不听话。”

“我拦不住所有人。”

“但能护的，我护。”

柳闲看着她背影，忽然道：“你知道我们是谁？”

陆观音静静道：“你身后那人，用的是朝廷制式的玄铁斩马刀。”

“你的口音，不像西齐的。”

“但你有一种……杀人之后还敢谈笑的味道。”

“这年头，能这样的人，不多。”

柳闲笑了笑：“你也一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

陆观音忽然低声道：“你要是能把那封信，送进西齐王庭。”

“他们就能分得清——谁是真土匪，谁是在救命。”

柳闲点点头，没再说话。

陆观音说完那句话，没再多言，只是朝柳闲点了点头，披上斗篷，推门离开。

她回身时，晨雾已从山岭缝隙之间缓缓落下，整个马刹岭村仿佛被罩进一层薄纱里，宁静得不像人间。

而她的步伐依旧稳，沉静如水，背影藏进雾色之间，没人能看清她眼底的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