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

“……魂——归——梦——里——人——心——寒——”

那道声音陡然一变。

仿佛歌者从梦中挣脱，转而站入现实，旋即将整个世界拉入另一个更深的梦魇。

苏夏一怔。

她猛地意识到——歌词换了！

“她……她换词了？！她在尝试逃规则！”

可还不等她出声提醒，那条裂缝中，黎州已经踏入了那片凝滞的死境。

——三分钟。

鬼无法杀人，但能唱歌。

而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挑战规则的边界。

空间中浮现出朦胧的潮湿冷气，像腐水泡发过的棉絮，柔软，却死死缠绕。

黎州一步步前行，靴底踏在那些已经腐蚀变形的地砖上，每走一步，脚底都会渗出一团墨色粘液般的鬼影。

那些影子蠕动、挣扎，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意志引导，缓缓向他靠近——

但没有碰到他。

因为规则已经生效。

“三分钟，不能杀人。”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忽然。

“魂——归——梦——里——人——心——寒——”

女鬼的歌声再度响起，却不再如之前那般拖长，反而变得清晰、连贯。

她在唱另一首歌。

换掉了原本的调式，也换掉了原本的歌词，但那种穿透灵魂的阴凉仍未消散。

她在逃规则，也许是在赌自己——只要能在三分钟内完整唱完一首别的歌，就能打破束缚。

“她在试探我。”

黎州心中泛起一丝凉意。

这只鬼比他想得更聪明。

而他现在，必须更快。

黎州继续前行，身上那双旧黑皮鞋在鬼气中轻轻踏过，毫无声息，却像有无形的回音在阴雾中反弹。

“嘀——”

他脑海里，倒计时开始浮现。

他已经进入鬼域43秒。

鬼域深处，那座石像越发清晰了。

那是一尊残破的女子雕像，一只眼被砸碎，另一只眼流出血色的泪痕。

而那只女鬼，正靠在她肩头，像是某种腐烂的附属物，一根根黑发缠绕着石像的躯体，仿佛要将其吞噬。

她的身体已经不再人形。

肩膀是歪的，脖子断了一半却还维持着角度，嘴巴张开到近乎裂掉，歌声从那黑洞中流出，像是水底泡了三年的尸体在耳边唱摇篮曲。

“……人——心——寒——，梦——魂——断——”

苏夏在外头几乎喘不过气。

“这不对劲……”

她声音发颤，“她的歌……越来越快了，她在抢时间。”

李正国死死盯着那道裂缝，眼中血丝交织：“她想打破规则的边界，用三分钟去完成新的歌词。”

“那黎州……”

“只能赌他在她唱完之前动手。”李正国声音低哑，“赌他真能控制住她。”

黎州站在离石像还有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看到，那女鬼的脸上，那个新拼出来的眼睛已经转向了他。

她察觉到了。

她的歌，唱到一半了。

她的意识也清醒了。

女鬼没有动。

她只是张着嘴，唱。

但她的皮肤开始剥落，像脱落的木皮，每一片都带着吱吱作响的声音，从肩胛、手臂、脖颈剥开，露出里面不该属于任何生物的空洞与爬虫。

她正在用自己的存在方式，完成一次不被允许的脱壳。

她要摆脱原有规则，摆脱黎州下的咒。

他看懂了。

——可他没动。

黎州只是轻轻抬起手，伸进了外套内侧。

那是一块裹着黑布的硬物，被他轻轻抽出。

苏夏在外面看到那动作，瞳孔骤缩。

“鬼笔？”

“不对，”李正国目光一凝，“他不是要写新的规则，他……他是要压制！”

“他要用旧规则，镇住她的核心。”

下一秒。

黎州打开了布。

黑色的鬼笔出现在空气中，那是一根细长、干枯、笔毛黏着鲜红与墨色的笔。

当他握住它的那一刻——

整个空间忽然颤了一下。

女鬼的歌，停了一瞬。

那只嘴巴裂开的女鬼忽然歪头，像是被什么声音干扰了一下发音器。

“……魂——归……”

黎州低头，鬼笔笔锋对着地面，缓缓落下。

刷。

七个字，歪歪斜斜地落在地面黑砖之上。

每一个字，像是从血肉里刮出来的一样，泛着令人恶心的腥红。

那七字落成的一刹那——

女鬼发出一声极短促的——“咯——”的声音。

她嘴角往外撕裂，皮肤在抖动，像是被什么钉死了似的，不得动弹。

她僵住了。

声音卡在喉咙，她试图继续唱。

却在寒字之后，断裂成碎音。

她动不了了。

黎州抬起头，望向她。

“你唱不完了。”

黎州望着那女鬼，声音平静，却像是一柄钉入棺材的钉子，咚地一声，把歌女的最后挣扎封死在原地。

可他知道——这还没结束。

反而，是最危险的一瞬。

“她动不了了。”

苏夏站在裂缝外，死死盯着那片凝固的鬼域，“她的规则断裂了。”

“错。”李正国低声咬牙，“她的歌只是卡住了……但她没死。”

“她在撑。”

话音未落，鬼域之中骤然响起“咯——咯——咯”的骨裂声。

歌女的身躯开始以一种诡异角度扭动，骨节从皮肉中一点点撑出，像是某种脱壳的虫蛹，在一点点破开自己。

那张原本已经裂开的脸，忽然被撕成了两半。

裂缝之中，无声地吐出一串血泡泡，泡泡表面上浮现一个个字眼：

杀……

……了……你……

黎州没有退，反而缓缓走上前。

他每一步都踩在规则禁制的范围内，那地面泛着一圈圈暗红的血字光环，像七个钉子将他与女鬼中间钉死。

但这限制，只能延缓。

而真正的压制——他还差一个帮手。

“苏夏。”黎州低声唤道。

声音虽低，却像隔着整座鬼域传进苏夏脑海。

她手一颤，立刻反应过来，抬起袖口，露出那条刻满墨线与纹痕的手臂。

“我明白。”

她闭上眼，下一刻，手臂上骤然浮现出一张面孔。

是她契约过的第一只鬼物，擅长拘束。

只见她咬破手指，在掌心一抹！

轰！

一道肉眼可见的鬼纹自地面爬出，像是黑色藤蔓，在半空纠缠成咒阵，猛地一震，仿佛链条甩出。

与此同时——

黎州猛然抬手。

他脚下那双鬼鞋，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它的真正形态。

那双皮鞋外壳裂开，内部仿佛不是血肉，而是一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