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吼完的下一秒。

那鬼和尚——缓缓，抬起了头。

周围所有声音，像是瞬间被按下了“静音”。

苏夏的耳膜“嗡”地一响，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差点没喘过气来。

黎州却没有动。

他死死地盯着那双终于显露出来的眼睛——

不是人眼。

是“圆环”。

像极了十三个戒痕中最深处的一双血色鬼瞳，空洞，却沉重。

那一刻，黎州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场景。

——尸山，血海，佛铃摇响，万鬼伏地。

一个披着破袈裟的和尚，坐在山巅，用血擦着一块牌子。

牌子上刻着四个字：

“此地无佛”。

“嗡——”

黎州陡然醒神，一口血从喉头涌了出来！

“操！你刚才干嘛了？”李正国惊呼。

“他……试图往我脑子里塞东西。”黎州咬牙，脸色苍白得骇人，“不是幻象，是……记忆。”

“一个S级鬼的记忆。”

“他在找宿主。”

苏夏眼角抽动：“你说……他要附身？”

“不。”

黎州死死盯着那和尚。

“他在……等我们走到正确的位置。”

“他需要我们，把阵完成。”

李正国骂了一句脏话：“我们已经破阵了不是吗？！”

“你觉得我们真破了？”黎州忽然反问。

“如果阵破了，这东西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空气越发冰冷。

忽然，苏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开口：

“……我们是不是，谁都没注意过……从我们第一次进入古寺，到现在……”

“这座寺庙……是不是一直，都没灯？”

李正国愣了愣：“不是有烛火吗？”

苏夏低头看去。

那盏她刚才看到的“灯”，此刻却变成了一只——鬼手。

一只已经枯干发黑的手，正插在墙上，指尖点着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那不是灯，是……鬼火。”

“我们一直都……在死人堆里走。”

苏夏低声说完这句话时，声音已经发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喉咙深处刮过一刀。

她的眼神微颤，像是还在试图确认那些枯手鬼火是否真的存在，但墙上的景象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那不是幻觉。

她不是“看到”了鬼火。

而是她终于“看清”了鬼火。

黎州站在她前面，依旧没有说话。

但下一秒，他忽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串佛珠。

那串珠子本就不大，一整圈只有二十颗，黢黑无光，串线是红的，不是普通的红，而是那种暗沉、像被火炙过又浸了血的红。

佛珠一出，空气仿佛都“静止”了一下。

就像有一道无形的目光，从这寺庙最深处，穿透了无数层空间，落在了那串珠子上。

“你哪来的？”苏夏低声问。

黎州没回答。

他只是低着头，手指一颗一颗地抚过佛珠，每摸一颗，手背的皮肤就像是要裂开，隐隐透出一层青黑色的纹路，像是某种被压制的诅咒在苏醒。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苏夏又问了一遍，语气低得几乎听不见。

黎州依旧没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眼神幽深，像是在回忆。

——那是他们刚进古寺的时候。

寺庙门口，那尊已经塌毁的布袋佛神像下，他无意间伸手扶了一下碎裂的石柱，石灰掉落时，佛珠从柱中滚了出来，冰凉、沉重，像是刚从尸水中泡过。

他当时以为是“护符”。

现在想想……或许，是钥匙。

可钥匙开的是“门”，还是“锁”？

黎州不确定。

他只是本能地，在刚才那鬼和尚睁眼的一瞬，把佛珠握紧了。

“它有反应。”他低声说。

苏夏一怔：“什么？”

“你还记得那一瞬，佛陀咒印开始破碎前，我脚下忽然震了一下？”

“我以为是阵破的预兆。但不是。”

黎州把佛珠轻轻举起，指间颤着。

“是这东西，突然发烫了。”

“像是……想把我拉走。”

“拉去哪？”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它怕的不是鬼。”

“是……它自己。”

苏夏呼吸一窒，看着那串佛珠，忽然心头泛起一种极度荒谬的恐惧。

一件“东西”，居然会怕自己？

李正国也走过来，看了几眼那串珠子，忽然皱眉道：“这东西……有点像我老家坟地那边，镇鬼用的黑愿珠。”

“黑愿珠？”苏夏转头，“那不是邪门物？”

“对啊。”李正国舔了舔唇，声音发干，“愿力做的，不是庙里请的，是……人命换的。”

“死一个人，串一颗珠子。”

“凑满一圈，才叫——一愿成。”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而且……是成鬼愿。”

苏夏呼吸急促了一下：“你是说……这佛珠，是鬼做的？”

黎州依旧没说话。

但他没有否认。

只是在盯着佛珠看，越看，额上的冷汗越多。

他忽然抬手，把佛珠在地上一甩。

“咔哒哒哒——”

佛珠像是活物般滚动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块地砖上——

那正是刚才那名被缚灵劈死的和尚鬼奴倒下的位置。

地砖无声地“沉”了一下。

佛珠……嵌了进去。

“我操！”李正国脸都白了，“你这是——触发什么了？！”

“没有。”黎州盯着那佛珠，忽然深深吸了口气：“是……确认了。”

“这东西，不是用来防身的。”

“是用来……补阵的。”

“它要我们走到正确位置，是为了——让它自己回归。”

苏夏身子微颤：“那它现在……回来了？”

“回来了。”黎州点头。

“但我们不知道，回来的它，是活的，还是死的。”

他话音刚落。

“叮——”

佛珠轻响了一下。

下一秒，那颗已经嵌入地砖的佛珠，开始轻微旋转。

像是有人在地下拽动。

“它……在引我们下去。”黎州低声说。

地砖开始松动，缝隙间不断冒出漆黑的泥水。

那不是普通的水。

是一种咕嘟咕嘟的，像沼泽里死尸泡过的汁液，散发着浓重的腐烂味。

苏夏捂住口鼻，几欲作呕。

可更让人窒息的是，那泥水中隐隐能看到什么东西——

脸。

密密麻麻的脸。

不是完整的，而是残破的、浮肿的、被剥皮的、笑着的。

它们都贴着泥面，看着他们，像是等他们也下去。

“这不是阵眼。”

“是……献祭。”

黎州声音终于颤了一下，“那和尚不是要我们激活阵法。”

“是要我们……送回这串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