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能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慢慢蹲下去，一只手轻轻覆在那碎裂地砖之上，血迹从他指尖滴下，像是要重新“喂”给这块土地。

“我没死。”

“所以我不准你把佛珠交出去。”

“谁动——谁死。”

他的声音极轻，但每个字都像是从地缝里爬出来的。

李正国倒吸一口凉气：“你他妈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已经不是了。”悟能笑着回答，语气却冷得像铁。

“我是第十颗。”

他伸出手指，缓缓点在自己心口。

“这串佛珠，有九颗，是我的师兄们。”

“他们剖心、剃骨、烧魂，舍出了各自最后一点意念凝成舍利。”

“而我的那颗——”

“是被他硬塞进去的。”

“我不是自愿的。”

“所以我不能让他醒。”

苏夏的指尖猛地一颤，低声重复：“舍利子……每个和尚的舍利子，就是一颗佛珠？”

悟能没回答，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那一刻，他整个人像是在死死压着体内某种即将挣脱的东西。

黎州却沉默了。

他的思维在这一刻疯狂旋转。

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一旦那东西彻底醒来——这里就是一口活庙，他们全都会被祭进去。

必须破局。

可怎么破？

地砖裂了，佛珠归位了，阵法闭环了，连死去的和尚都像是从泥土下苏醒。

最要命的，是这里的“空间”也不再正常。

——他们走不出去。

无论往哪走，尽头都只有一个。

鬼和尚。

黎州垂下眼，看着自己掌心的“鬼鞋”纹印。

就算现在用鬼笔强行改规则，最多也只能换三分钟无敌时间。

可他是——规则本身。

再动笔，也没用。

像是在白纸上画符，可这张纸……是对方的。

他喉咙一动，忽然低声说：

“这里还有别人吗？”

悟能缓缓睁开眼。

像是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

“有。”

“一个女人。”

“灵异局的。”

“你们来之前半天，她先来过。”

“和你们一样，也以为自己是主角。”

“结果被他看上了。”

李正国顿时毛了：“你这什么语气……你是说那女的还活着？”

悟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是回忆起什么极其痛苦的东西。

“活着。”

“但不是完整的。”

黎州语气一冷：“你说清楚。”

“她被剥走了部分意识。”

李正国怔了一下，皱眉道：“你说她是……谁？”

悟能盯着他：“你问这干嘛？”

“她叫什么？”李正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语气莫名紧绷，“你见过她？”

悟能眉头一动，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她叫徐盈盈。”

“是灵异局的情报联络员。”

空气一瞬间沉了。

就像谁在殿顶之上捂住了整座庙的喉咙。

李正国僵在原地，眼神猛地变了。

那一刻，连黎州都看了他一眼。

“你认识她？”苏夏察觉到了不对。

“……嗯。”李正国声音很低。

低到像是从肺里压出来的，“我以前跟她……一起做过任务。”

“她那时候，就说想来这地方查点线索。

“我……我还劝过她。”

“结果她还是来了。”

他忽然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柱上，皮开肉绽也不管，嘴里咬着血：“她是不是傻啊……她是来查案的，不是来送命的！”

“你说她还活着。”李正国低头，眼神极狠，“那就必须救。”

悟能眉头紧了紧，目光复杂。

“你想救她？”

“我不想。”李正国咬牙，“我必须救她。”

“她是我们的人。”

“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

“……而且我欠了她。”

没人问欠了什么。

但那语气，没人怀疑。

黎州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那道隐隐发烫的“鬼鞋”纹印在肌肤下似乎正颤动。

现在的闭环，差了一环——

徐盈盈。

“她现在在哪？”他忽然问。

悟能抬眼看他，声音低沉如钟：

“观音殿。”

“这寺的最深处。”

“那座殿早就没了观音，只剩下一个叫万魂井的地方。”

“是他用来选佛珠候选者的场所。”

“进去的活人，意识会被剥离，灵魂会被剃层。”

“剃够九层——他就能把人炼成最后一颗佛珠。”

“而徐盈盈……”

“已经剃了七层。”

李正国手背青筋暴起。

苏夏看了黎州一眼：“我们现在要去吗？”

“等一下。”黎州忽然举手，打断了她。

他在想。

想得很深。

沉默仿佛是这座庙里唯一能呼吸的东西，重压般覆盖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

黎州站在原地，眼神低垂，仿佛盯着地面，但没人知道他到底看没看到什么。

“七层……”他喃喃道。

“如果她已经被剥掉七层意识，只剩两层，那就意味着——她还知道自己是人。”

“但也已经快不是人了。”

“再晚一步，她就会……”

话没说完，但没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就会变成那第十颗佛珠。

“她还撑得住吗？”苏夏低声问。

悟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头，望向殿顶上空。

昏黄的鬼火摇曳着，空气却毫无温度。整个大殿都被一种淡淡的腐朽香灰味包裹着，就像是寺庙本身……正在慢慢腐烂。

“她能撑到现在，已经不是意志力的问题。”

悟能终于低声开口：“是她……有东西在记挂着。”

“她的残魂，始终拒绝剥离。”

“但也因此，她越来越不稳定。”

“你们若是去得晚了，她会先杀你们。”

“然后，再自己合成成第十颗佛珠。”

空气骤然沉了一层。

苏夏轻声骂了一句：“操。”

李正国却咬着牙，一字一顿：“我们现在就得去。”

“她在等。”

黎州点头：“我也同意。”

“可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出不去。”

他的声音很冷静。

就像是一位医生在宣布死亡。

他们三人走进寺后之后，已经试图离开好几次。

每一次绕回去，走廊都会被重组，路线会错乱，连地砖图案都会像是“变形虫”一样动。

他们发现，不管朝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绕回最初的地方。

就好像这座寺，不是他们在走。

而是他们在被“走”。

苏夏咬着唇：“你不是说观音殿在最深处？可我们现在连原点都出不去，怎么去更深的地方？”

黎州也皱眉。

他尝试调动鬼鞋，却发现像是被某种力量覆盖了原有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