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愣住了。

他双瞳泛红，咒纹攀附全身，整个人像是披着鲜血和厉鬼组成的外壳。

就在这一刻，他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只剩下那一双几近癫狂的眼瞪着苏袖。

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不是他不想。

是他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那句话。

“你见过神？”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炸开，却立刻被下一秒的恐惧所淹没。

苏袖没有再开口。

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那眼神甚至没有敌意。

不怒、不怨、不惧、不喜。

像是在看一个做了蠢事的小孩。

也正是这份淡漠，把苏晋的理智撕得粉碎。

“你见过真正的神……那我算什么？！”

他忽地狂吼，声音嘶哑，像是从血海中扯出来的凄厉号角，“我把整个苏家炼进阵里！我杀了四十七个旁支！我从尸堆里爬出来，从尸堆里开悟！！”

“我不配？！我不够？！”

“苏袖你凭什么！！！”

苏袖依旧没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半空中那座扭曲的血座。

“你所谓的神，连个形都凝不出来。”

“你看那鬼影，哭的不是为了你。”

“你不配成神。”

“你只是个想要逃死的疯子。”

这些话，不大声，却句句扎进苏晋的心脏。

他终于发疯了。

彻底的那种疯。

他怒吼一声，五指猛然掐诀，血阵中竟飞出一整片黑雾，那不是鬼，而是一种“意志”。

扭曲、怨恨、悔恨、贪欲、崇拜、绝望……七情杂念混杂凝聚成一尊人形巨影，脑袋裂开，长着七张脸，身躯如海，一脚就踩塌半边厅堂！

那不是他召唤的。

那是他身体里，“被献祭的那些魂”，组成的复仇之神！

“你以为我怕死？！你不懂！你不懂我做了多少、失去了多少、我死多少次才走到这一步！！！”

“我已经不是苏晋了！！”

“我，是新神！！！”

他像疯了一样咆哮，身后那人形巨影竟缓缓睁开七只眼，每一只都带着地狱的气息，七声凄厉的哭嚎在厅堂内炸开，连空间都在撕裂！

可就在这时——

“啪。”

是脚步声。

苏袖动了。

他朝前走了一步，血印浮现，幽暗无光，却沉得像压下万鬼的钟。

苏晋猛然抬头，只觉得眼前像出现了两个苏袖。

一个站在地面。

另一个，站在所有死鬼的身上。

他一瞬间意识到什么，但已经晚了。

苏袖抬手，轻声道：“既然你成神，那就该……由神审判。”

他手指一转，整座厅堂的温度骤降数十度。

下一刻，空气中浮现出一只只手——

它们不属于人。

是鬼。

没有实体的鬼！

没有名字的鬼！

有的是头颅带着婴啼，有的是蛇身生出手臂，还有的，根本没有形状，只有情绪的投影！

它们全都跪在苏袖身后，如臣服、如朝拜。

这才是身御百鬼的真正含义。

陆千秋神情不明。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变化，甚至眉眼间还维持着惯常的惶恐和疏离感，像是一个不小心被卷入灵异风暴的普通人，惊慌、迟钝、甚至无助。

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手指正在轻微地动。

一种极轻极轻、几乎不可察觉的规律节律，像是在无声地掐着诀、数着拍，又仿佛在和什么东西保持某种共振。

他眼睛垂着，遮掩住了目光深处那一瞬间滑出的异常冷静。

这一刻，他甚至没有看苏袖。

反而是看着苏晋。

就像在等待。

等待那个即将崩塌的人，彻底失控。

而苏晋，已经疯了。

他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像是终于承认了一种无法接受的现实。

“你……你骗我……你们全都骗我！！！”

苏晋的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玻璃，带着鬼音的尾音，一波接一波震荡在整个厅堂中。

“苏家那些老东西，拿我当弃子，连她……连她也骗我！！！”

他猛地掀起衣襟，胸膛之中赫然显现一枚赤红的供魂阵，那不是刻上去的，是从血肉里生长出来的，像是有人在他未出生时就将阵种植入骨髓，日夜灌血、浇魂、引鬼。

“她说她会等我，她说等我成神就能救她——”

“她骗我！她他妈骗我！！！”

“你们都骗我！！！”

他嘶吼着，冲天掐诀，像要把天地撕开。

他把所有力量都烧了！

不是输出，是毁灭！

一条又一条鬼纹从他体内炸裂飞出，每一条都带着曾被他献祭的魂的哀号。

那些声音尖锐、破碎、撕心裂肺，仿佛每一个魂都在用尽最后一丝怨念控诉他！

他像疯狗一样狂吼，连身后那尊七面巨影都剧烈扭动了起来，一只只眼睛像是被逼疯的神祇，睁到极致！

一只手，从它那张裂口般的嘴里伸出，直接插入苏晋自己的脊背！

那是要同归于尽了。

整个厅堂开始剧烈震荡，四周的符纸尽数燃烧，供台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连地砖都像皮肤般鼓起一个个眼球，全都盯着苏晋！

“我要让你们都陪葬！！！”他喊得喉咙都碎了，声音刺得苏夏直接跪倒在地，双耳流血！

“我要让所有苏家人死光！！！”

“你们欠我的，全都拿命还！！！！！”

可——

“啪。”

脚步声再次响起。

苏袖走出了第二步。

这一步落下，仿佛连天地都跟着微微一顿。

脚步声再次响起。

苏袖走出了第二步。

这一步落下，仿佛连天地都跟着微微一顿。

鬼影不再嚎叫，连那尊撑裂厅堂的七面之神也在刹那之间顿住了动作，像是忽然被从根上扼住了灵魂的呼吸。

整个空间，像被什么按住了，扭曲、混乱、炸裂的诡异气流，全部在那只脚落地的一瞬间，凝固在原地。

他瞳孔放大，喉咙动了动，却只发出一串破碎的杂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

正在他体内，逆流而上。

“够了。”

苏袖终于开口。

声音很轻，很淡，却仿佛有千斤重，狠狠压在了苏晋的骨头缝里。

“你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救人，也不是为了成神。”

“你只是怕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