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暮色像块浸了墨的布，慢慢裹住街道。葛军缩在街对面的电线杆后头，领口竖起挡住半张脸，嘴里咬着根草茎，眼睛死死盯着新锐商店的玻璃门。刘阿四蹲在旁边，手里的烟头明灭不定，映得两人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

新锐店里灯火通明，暖黄色的光漏到人行道上。张晋站在柜台后，正帮一个中年男人包扎游戏机包装盒，旁边王倩笑着递上购物袋，杨斌则在给几个学生演示汉化游戏的操作。玻璃门上的风铃每隔几分钟就响一次，进出的人怀里抱着游戏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光。

再想想自家的领军电子，他从店里出来的时候，里头冷冷清清，只有个店员趴在柜台上打盹。

“靠。”

葛军咬断草茎，吐在地上，“这小子到底从哪儿搞的汉化卡带？”

他的皮鞋尖碾着地上的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刘阿四想递烟，却发现葛军的手在发抖，只好又把烟盒塞回兜里。

葛军突然转身，大步往领军电子走回去，风衣下摆扫过路边的垃圾桶。刘阿四小跑着跟上。

葛军现在有六个店铺。除了BB机总店之外，就是之前那五家BB机销售店。

领军这个店离新锐最近，葛军这段时间就把领军这里当作了大本营，和新锐展开竞争。

刚进店门，就听见“哐当”一声——

葛军踢翻了门口的展示架，塑料手柄、充电线滚得满地都是。店员猛地抬头，见是老板，又赶紧低下头装模作样擦柜台。

“废物！全是废物！”

葛军抓起桌上的计算器砸向墙壁，“让你盯着王崇喜，结果张晋搞到了小霸王；让你抢客户，结果人家靠几张破纸就把人全吸走了！”

他的皮鞋踩在散落的配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你说！你还有什么用？”

刘阿四缩着脖子，盯着葛军脚边的游戏机手柄，喉咙动了动：“葛少，那小子邪门儿……

谁能想到他能搞到汉化带呢？再说您爷爷那边……”

“少提那个老东西！”葛军突然咆哮起来，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抽屉里的合同震得飞出来，“张晋一个外人，值得他和我这个亲孙子翻脸？”

他喘着粗气，额角青筋暴起，“论能力，论背景。他张晋哪一点比得上我？！凭什么他张晋一个穷打工的，能骑在我头上？”

店里安静得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刘阿四盯着葛军涨红的脸，觉得后颈发凉。

“刘阿四。”

葛军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伸手扯了扯领带，“你找两个人再跑一趟申城。张晋能找到汉化卡带，我就不信我们找不到！另外，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直接把新锐的汉化卡带搞一些过来。”

刘阿四赶紧点头，“好嘞！葛少！这事儿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保证尽快搞一批汉化卡带回来。”

刘阿四慌忙走了出去。

葛军转身看向玻璃门外。他摸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火光映得瞳孔通红：“张晋，咱们走着瞧。这盘棋，我还没输。”

晚上十点，新锐电子商品店的卷帘门缓缓落下，最后一位客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街角。张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看着货架上剩下的几台展示机，玻璃表面还映着暖黄色的灯光。兼职的大学生们抱着书包往门口走，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回头说：“张哥，明天还来帮忙！” 他笑着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明早十点开工。”

王倩抱着账本坐到柜台前，台灯照亮她眼下的淡青。翻到最新一页时，钢笔尖在 “销售额” 一栏画了个圈：“你看，今天卖了二十七台机器，汉化游戏带送出去二十七个，租出去一百多个。”

她抬头时眼睛发亮，“葛军那边估计连十台都没卖到，刚才我路过领军电子，灯都黑了。”

张晋从柜子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掰成两半递过去。听到 “葛军” 两个字，他咬饼干的动作顿了顿，腮帮上的肌肉轻轻抽了抽：“这事儿没完。” 碎屑掉在账本上，他用手指扫到地上，“截我货、抢我客户，还在学校散布谣言 —— 真当我是软柿子？”

杨斌擦着试玩区的手柄，闻言直起腰：“张晋，你真打算跟他死磕？那小子家里关系挺深，咱们不一定能掰扯过。更何况你不是说和他爷爷关系不错吗？”

张晋叹了口气。“葛大爷应该可以理解吧。毕竟我已经忍了很久了，可是葛军这次，真得是惹到我了！他动我的游戏机，我就动他的 BB 机。” 

王倩点了点头，“行！要战就战，我们谁都不怕！”

杨斌刚才也只是有些疑惑，并不是真得怕了。“没问题，张晋你需要我做什么，跟我说就行。我保证完成任务。”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张晋踩着落叶走进临江城南的 “得月楼” 茶馆。

实木雕花的门框上挂着铜铃，他刚跨进门，就有茶香混着檀香扑面而来。堂倌迎上来时，他抬手指了指二楼靠窗的竹制卡座：“来壶碧潭飘雪，续水三次。”

二楼走廊铺着暗花地毯，脚步踩上去没有声响。张晋选的位置能看见窗外的车水马龙，对面正是临江第一高楼 —— 邮电大厦。

他解开风衣，叠好放在竹椅上，目光扫过楼下的茶客。

“张老板果然守时。”

带点粤式口音的普通话从身后传来。张晋转头，见来人穿浅灰色羊绒衫，手腕上戴着块金色腕表，正微笑着看他。这人身材瘦高，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气质确实不凡。

“您是？” 张晋起身握手，掌心感受到对方手指的修长有力。

“宋志伟，隆兴电子。” 说话间，就有一种自信的感觉。

隆兴电子是没问题，但是张晋约的是隆兴的周老板啊？

兴许是看出了张晋的疑惑，宋志伟在第一时间做出解释：“隆兴其实是我的产业。老周是帮我在运营的。这次听说是张老板和隆兴想谈合作，我就自己过来了。”

张晋挑眉，示意对方坐下。堂倌恰好端来茶盘，青瓷盖碗里飘着茉莉花瓣。他拿起茶夹给宋志伟斟茶，动作不疾不徐：“隆兴的 BB 机占了临江三成市场。我还一直挺佩服周老板的。今天才知道，周老板后面还有高人啊。”

说点好话，换取好感。总没错的。

葛军的领军电子，从来就不是BB机在临江的唯一代理商。

这个年代虽然落后，但是也没有那么落后。

小霸王一个省级代理就得验资五十万。BB机和邮政系统直接挂钩，省级独家代理，根本不是那么容易拿下来的。

葛军之前可没什么钱。就这还是三人一起出资才达到的最低要求。加上葛大爷的脸面才拿下了省级代理商的资格。

但是，这个代理，从来不是独家代理。

是因为当时市面上没有其他能打的竞争对手，领军靠着张晋的办法一枝独秀，才显得领军很是能打。

但是等到葛军和张晋闹掰之后，省里就已经有其他代理商开始发力。

这个隆兴电子就是这家代理商的总店，旗下也已经有三家分店，抢走了葛军不少的买卖。

结果就在这样一个内忧外患的时候，葛军不想着稳固基本盘，就因为个人的喜恶非要和张晋拼个你死我活。

这种人，难怪上一世会被彻底拍在沙滩上。

既然葛军先不仁，就不要怪张晋不义了。这次他联系隆兴电子，就是想要给葛军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