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空白合同。

“咱先说好。没客人来您不用给钱。”

“您就当多条路子。试一试又不亏钱。”

张晋心里清楚。方老板的反应是意料之中。

这个年代，骗子太多了。尤其是在这种繁华地段。各种名目的推销层出不穷。

他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才能打消对方的疑虑。

“不用先给钱？”

方老板盯着合同上的条款。手指摩挲着下巴。

他皱着眉头，眼神在合同和张晋脸上来回移动。他在计算风险，也在权衡可能性。

张晋保持平静，任由方老板打量。

他知道，这是信任建立前的必要环节。

方老板犹豫了几分钟，空气有些凝滞。只有外面街上传来的嘈杂声。

“成！”方老板终于咬咬牙。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要是没效果。”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威胁，“以后别再来烦我！”

他在赌。

赌张晋不是骗子。

也赌这个年轻人真的能给他带来生意。

张晋笑了。

“没问题。”

他把合同递给方老板。

“您签个字。”

宋志伟全程冷眼旁观。

直到走出饭店才憋出一句。

“这方老板一开始怎么想的啊？”他的语气带着不解。“连送上门的生意都不敢接。”

张晋蹲在台阶上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

“九一年骗子太多。”他吐出一口烟。“火车站门口天天有人卖‘金戒指’。换你你敢信？”

他心里想，这只是冰山一角。各种合同陷阱，各种空头支票。这个时代的商业环境，远比后世要复杂和危险。

信任成本太高了。

话音未落。

一个穿牛仔外套的兼职学生跑过来。

他脸上带着兴奋。

气喘吁吁。

“张哥！”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临东饭庄谈妥了！老板说先试一个月！”

学生挥舞着手里的合同，像是举着胜利的旗帜。

张晋心里涌起一丝成就感。

这说明他的模式可行。而且有人愿意尝试。

秋日的阳光洒在张晋身上。他揉了揉发酸的后腰。看着手里厚厚一叠合同笑了。

一上午签了 17 家饭店。其中 5 家是杨斌口中的 “硬骨头”。

啃下这些难缠的对手。比想象中顺利。

宋志伟递来一瓶汽水。瓶身上的冷凝水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斑。

汽水冰凉。触感清晰。

“以前只听说你卖BB 机厉害。”宋志伟打开汽水递给张晋。“没想到跑业务确实有一套。”

张晋仰头灌了口汽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舒爽。

“做买卖嘛。”他放下汽水瓶，“就是得把别人的顾虑先解决了。”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方老板怕被骗，我就给他零风险承诺。”

“学生想赚外快。我就多给他们一些钱。”

他心里清楚。这个时代，机会与风险并存。

只有洞察人心，解决痛点，才能在这片混沌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要做的，就是用最直接的方式，打破不信任的壁垒，建立新的游戏规则。

两天后，临江市中心的阳光有些刺眼。

张晋站在金通旅行社厚重的玻璃门前。

头顶上，“金通旅行社”几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这块招牌代表着国营老字号的底气。

一九九一年的临江，旅游业才刚刚露出一点苗头。

金通几乎包揽了全省八成以上的旅游团业务，是这个行业里毋庸置疑的巨头。

旁边的宋志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脸上带着几分拘谨。

推开玻璃门，一股混合着空调冷气与淡淡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前台后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孩。

她的嘴唇涂着当时流行的珊瑚色口红，指甲一下下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嗒、嗒、嗒的轻响。

女孩抬起眼皮，扫了张晋一眼。

“找谁？”

她的声音平淡，带着程式化的礼貌。

张晋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商业笑容。

“你好，我们想找一下负责业务的林经理，谈一个合作。”

女孩的指甲停顿了一下。“林经理现在很忙。你们有预约吗？”

“没有预约，不过我们带了合作方案，相信林经理会感兴趣的。”张晋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整理好的文件，放在前台桌面上。

是新锐电子目前合作的几家大型饭店的名录与合作意向书。

女孩拿起名录翻了翻，似乎对上面的饭店名字有些印象。

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个号码。

“林经理，外面有两个人，说是新锐电子的，想跟您谈饭店合作。”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几句。

女孩放下电话，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林经理让你们进去，左手边第一间办公室。”

“谢谢。”张晋拿起名录，对宋志伟递了个眼色。

林经理的办公室门敞开着。

一个穿着白衬衫，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低头看着一份报纸。

桌上放着一个保温杯，旁边还有一个玻璃烟灰缸，里面堆满了烟蒂。

听到脚步声，林经理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审视地打量着走进来的两人。

“你们就是新锐电子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问感。

“是的，林经理，我是张晋，这是隆兴的宋老板。”张晋主动上前一步，将手里的饭店名录再次递过去。

“我们想跟贵社谈一个合作，利用我们现有的饭店资源，为旅行社的客户提供用餐便利。”

林经理没有立刻接那份名录。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具体说说。”

张晋保持着递出文件的姿势，言简意赅地解释。

“我们可以让贵社的导游，在带团时优先选择我们的合作饭店。”

“作为回报，每成功引导一单消费，我们可以给旅行社百分之十的抽成。然后旅行社再考虑怎么给导游分配。”

他说话的时候，语速不快，条理清晰。

林经理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办公室里只有他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张晋静静地等待着。

宋志伟站在张晋身后，手心微微出汗。

突然，林经理猛地一拍桌子。

【砰！】

桌上的保温杯都跳了一下。

“百分之十？”

林经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与嘲讽。

“你当我是傻子吗？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老子几年前就见过了！”

他指着门口的方向。“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