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硕依旧精神矍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见到张晋，他放下报纸，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声音洪亮。“小张来了，快坐快坐，站着干什么。”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杨雨菲则轻车熟路地去泡茶，脚步带着几分轻快。

“杨校长，快过年了，我来看看您。”张晋将年货放在茶几上，有些拘谨地坐下。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杨硕摆摆手，目光落在张晋脸上，仔细打量着。

寒暄几句家常，杨硕便将话题转到了他的学业上，目光炯炯，带着审视。“期中考结束了，感觉怎么样？”

张晋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在杨校长面前，任何隐瞒都显得苍白可笑。“杨校长，我……可能有些科目不太理想。”他声音有些低，头也微微垂下，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好意思。“可能会挂科。”他补充道，声音更小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杨硕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摘下老花镜，慢慢擦拭着镜片，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他看着张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语重心长：“小张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脑子活，这点我一直知道。但学习上，一丝一毫都不能放松。我知道你现在店里忙，事情多，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但学业是根本，是基础，这个根基要打牢，不能耽误了。”

张晋低着头，额角渗出细汗，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是，杨校长，我记住了，这次……是我松懈了，以后一定多花时间在学习上。”

杨硕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又缓和下来，目光转向端着茶盘走过来的杨雨菲，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期许。“雨菲啊，你也是，平时在学校，也要多帮帮张晋。他基础还是不错的，就是有时候啊，心思太活泛，容易分心。”他顿了顿，没把话说完，但那眼神里的意味，张晋和杨雨菲都懂。

杨雨菲放下茶杯，嗔怪地看了一眼张晋，嘴角却带着笑。“爸，您是不知道，他平时根本不用功，就知道临时抱佛脚，我给他划的重点，他都未必全看了呢。”她嘴上抱怨着，桌子底下，穿着小皮靴的脚却轻轻踢了张晋的小腿一下。力道不重，带着一丝戏谑和亲昵。

张晋身体一僵，被踢中的地方传来一阵酥麻，脸上瞬间有些发热，差点没端稳手里的茶杯。这一下，比杨硕的教诲更让他手足无措。他能感觉到杨雨菲带着笑意的目光，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拍，不敢抬头看她。

一顿饭在略显古怪的气氛中结束。杨硕似乎很高兴，谈兴甚浓，多喝了两杯。

告辞的时候，杨雨菲送张晋到门口。楼道里的灯没有亮，光线有些昏暗，只有些许月光从窗户透进来。

“我爸今天挺开心的。”杨雨菲轻声说，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张晋“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心慌意乱的地方。

杨雨菲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她突然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在张晋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下。蜻蜓点水，却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淡淡的甜香。

张晋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被电流击中。

杨雨菲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她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转身就跑回了屋里，只留下一串轻快的关门声。

【砰】的一声，门合上了。

张晋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柔软的触感，还有一丝淡淡的香气。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随即，各种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有被突袭的错愕，有少女唇瓣带来的悸动，但更多的是对王倩的愧疚和自我唾弃。

他觉得自己像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一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他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杨硕家，脚步踉跄。

回到新锐商店，天色已经擦黑。王倩正在柜台后算账，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张晋不敢看她的眼睛，眼神有些闪躲，心虚到了极点。他匆匆将拜访的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沙哑。“杨校长……挺好的，留我吃了饭。”

张晋转向王倩，语气有些急促，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年货都准备好了吧？我们……我们明天就回老家。”他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份让他窒息的内心煎熬。

王倩看着他，眼神深邃，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珠子，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店里交给魏思雨和魏勇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大亮，张晋和王倩便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呜——】

火车的汽笛声悠长，载着满腹心事的张晋，驶向未知的远方。他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火车车厢里，光线随着隧道明明暗暗，晃得人眼花。

张晋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老家现在……应该挺冷的吧。”他侧头望向王倩。

她却只是看着窗外，窗玻璃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模糊了远处的山影，也模糊了她的侧脸。

王倩“嗯”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头，似乎窗外的单调景致比他的话更能吸引她。

张晋的心沉了沉，杨雨菲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让他面对王倩时，下意思的有些愧疚。他想说点什么，解释点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苍白无力，最终只剩下沉默。

【咣当——咣当——】

车轮碾过铁轨接缝的声音，单调而有节奏，一下下敲打着各自翻涌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