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话里的分量，却让每个人都心头一震。

几亿？十几亿？

在座的大部分人，包括陈长青的几个盟友，都觉得张晋是在说胡话，是在虚张声势。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去思考的魔力。

“你说公司要发展，需要更多的钱，这话没错。”张晋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但三百万够干什么？央视的广告费，后续的投放，够吗？全国那么多代理商，渠道要维护，要铺货，要压款，这点钱够吗？新的产品线要研发，要开模，要备料，这点钱，又能经得起几天折腾？”

他每问一句，陈长青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因为张晋说的，全都是事实，都是公司眼下最需要钱的地方。

但是陈长青只拿出三百万，一方面是陈长青短时间内也只能拿出这么多。另一方面，他考虑的是，把张晋踢出局之后，他就可以一边回笼资金，一边做后续的这些事情。

可是这个办法，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的话，难免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张晋看着脸色变幻的陈长青，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你拿这点钱出来，心里想的根本不是公司的发展，你只是想把我踢出局，然后把这个我们辛辛苦苦做起来的摊子，整个吞下去。”

他一字一句，将陈长青内心最深处的算盘，赤裸裸地摊在了所有人面前。

“你想玩资本游戏，没问题。”

张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陈长青。

“今天，我就陪你玩到底。”

说完，张晋的手伸进了自己那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衣服内袋里。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

他要干什么？

难道他真的能拿出钱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詹宏的心里在狂喊。要是他有钱，何至于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

陈长青的眼睛也眯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张晋的动作。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张晋从内袋里掏出来的，不是一沓厚厚的钞票，也不是什么房产地契。

是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薄的纸。

他没有像电影里那样，潇洒地把纸甩在桌子上。

他只是迈上一步，走到会议桌旁，然后将那几张折好的纸，轻轻地放在了桌子正中央，还用手指把它们展开，铺平。

动作很轻，很仔细。

纸张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当那几张纸完全展开时，坐在桌子前排的人，都看清了上面的字。

“银行本票”。

这几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张晋的手指还压在本票上，他抬起眼，看着对面的陈长青，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出三百万，我跟了。”

他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楚。

会议室里，有几个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跟了就好，跟了，张晋的股份就不会被稀释得那么惨，公司也不至于立刻就分崩离析。

陈长青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甚至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跟了？他怎么跟？砸锅卖铁，四处借钱，凑了三百万？那又怎么样，这只是第一步。只要他接了招，自己后续有的是办法慢慢炮制他。这场资本的战争，比的是谁的弹药更充足，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拿什么跟自己斗？

然而，张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在陈长青的冷笑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的时候，张晋又开了口。

他的手指从那几张银行本票上移开，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另外，我觉得三百万，确实少了点，格局太小，办不成什么大事。”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陈长青和詹宏已经开始僵硬的脸。

“所以我个人，再追加一笔投资。”

“这次增资，我总共投入——”

张晋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凿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千五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进了每个人的脑子里。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固般的死寂。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离得最近的詹宏，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他瞪大了眼睛，眼球因为震惊而凸出，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那几张纸，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抽不上气的声响。他想说“不可能”，但这三个字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一直稳坐钓鱼台的陈长青，他脸上的血色，像是被瞬间抽走了一样，变得灰败。那份商场老手特有的从容和威严，在他脸上寸寸碎裂，荡然无存。他放在扶手上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他想去端面前的茶杯，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可那只手抬到一半，却怎么也伸不出去。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空气中，只剩下那几张轻飘飘的银行本票，静静地躺在桌面上。上面那一长串零，仿佛带着无穷的魔力，嘲笑着对面陈长青刚刚那番“三百万”的豪言壮语。

段勇平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懵了。他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巨大的喜悦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想站起来大吼一声。他看着张晋的背影，那个并不算高大，甚至还有些单薄的背影，此刻在他眼里，却比山岳还要可靠。

张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已经完全失态的陈长青。

那眼神里，没有胜利的炫耀，也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可正是这份平静，比任何锋利的言辞，都更具杀伤力。

它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

在这场不对等的较量里，你以为你是猎人，我才是猎物。

但你弄错了。

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整个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时间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了这一刻。窗外的阳光斜着照进来，在红木会议桌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空气里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上下翻飞，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