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青缓缓抬起手，握成拳，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身后的墙壁砸了下去。

“咚！”

一声闷响。不是电影里那种清脆的巨响，而是拳肉和骨头撞击在坚硬墙体上，沉闷而压抑的声音。

詹宏被这一下吓得心头一颤，脱口而出。“陈总，你这是干什么！”

陈长青缓缓收回手，甚至没去看一眼已经通红一片的指关节。那阵尖锐的疼痛，反而让他混乱的大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转过头，看着詹宏，眼神里再无一丝犹豫。

“我不走了。”他的声音很低，很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新锐小霸王的股份，他就是白送给我，我也不要。”

他盯着詹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像是宣誓一般。

“但是，学习机这碗饭，我陈长青，也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安安稳稳地吃下去！”

说完，他不再给詹宏任何说话的机会，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领，迈开步子，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了回去。

他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皮鞋踩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规律而清晰的“哒、哒、哒”声。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是在宣告着，一个赌徒，已经带着他最后的筹码，走向了最终的牌桌。

会议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屋里的三个人同时抬起头。

张晋看着门口那个去而复返的男人，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却眼神如刀的脸，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终于，缓缓地、完整地绽放开来。

那是一个没有丝毫温度，却充满了期待的笑容。

他要等的人，他要等的局，终于来了。

“张老板。我决定了，我要撤资。”

陈长青刚把话说完，杨斌就有点坐不住了，身体微微前倾，下意识地就要开口。

“我靠，张哥你也太神了，你刚才说他会——”

他的话刚起了个头，还没等说出关键内容，坐在旁边的张晋就伸出手，轻轻拦了一下他的胳膊。那个动作幅度很小，甚至有些随意，但传递出的意思却很坚决，杨斌立刻就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闭上了嘴，只是眼神里的那种惊讶和佩服更浓了。

陈长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反应有些奇怪的杨斌，然后又落回到张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杨斌刚才那没头没尾的半句话，让他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但他此刻满脑子都是自己接下来要走的棋，也就没往深处想，只当是这个年轻人没经历过什么事，被自己去而复返的决定给惊着了，觉得有些意外罢了。

他清了清嗓子，将那点小小的疑虑从脑子里甩出去，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正事上。他拉开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却没有坐下，而是单手扶着椅背，身体站得笔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会议桌前的三个人。

“张老板，我的意思，我想我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陈长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也更像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商业决策，而不是一时冲动的产物，“俗话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既然张老板对新锐学习机这个项目这么有信心，那我就不在这儿拖张老板的后腿了。”

他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地锁在张晋的脸上，试图从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哪怕是惊讶、是错愕、又或者是愤怒。

但他失望了。张晋的表情依旧平静，既没有因为他的话而高兴，也没有因为他的决定而意外，只是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他说的这一切，都早在预料之中。

这种无法看透的感觉让陈长青心里有些发毛，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抛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如果张老板愿意的话，我之前投入到这个项目里的那些股份，可以作价一百万，一次性转让给张老板。”

王倩听到这个数字，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有了变化。她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身体向前探了探，就想开口反驳。她手边的笔记本上还开着公司的股权结构和资产评估表，她对那些股份的实际价值一清二楚。

“你那点股份按照现在的公司估值，明明只值——”

“倩倩。”张晋的声音很轻，但刚好能打断她的话。他没有转头，只是伸出手，在桌子下面轻轻地按了按王倩的胳膊，示意她稍安勿躁。

王倩扭头看着张晋，眼神里写满了不解和一点点不甘心。那些股份，明明刚刚只值五十万，现在对方张口就要一百万，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凭什么要当这个冤大头？

张晋却没有看她，也没有理会她眼神里的疑问，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陈长青的身上，在王倩安静下来之后，他才不急不缓地点了点头。

“股份溢价收购，在商业操作里属于正常情况，为了确保后续合作的顺利，或者说是为了让退出方能有一个体面的离场，这部分溢价可以看作是必要的成本。”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而不是在做一个亏本的买卖，“一百万，这个价格我可以接受。”

听到这句话，一直站着的陈长青，那紧绷的身体才明显地松弛了下来。说实话，他刚才报出一百万这个数字的时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手上那点股份的真实价值是多少。但眼下的情况不一样，他需要一笔足够多的钱来另起炉灶，作为新的启动资金，所以只能把心一横，来个狮子大开口，赌的就是张晋想尽快了结这件事，不想节外生枝。

他没想到，张晋竟然连价都没还，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这让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多了一丝轻视，觉得这个年轻人还是太嫩了，做事不够老道。

“那就这么定了。”陈长青立刻拍板，生怕对方反悔，他转头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詹宏，“老詹，你现在就起草一份股份转让合同，条款越简单越好。”

詹宏看了张晋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赶紧往打印室走了过去。一时间，不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窗外工厂车间里隐约传来的机器运转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