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援朝听到“普通”这两个字，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他不是生气，而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急切。他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响亮。

“普通？张晋，你是不是对‘普通’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你知道一千五百万是什么概念吗？”

他的声音不高，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他抬起一只手，比划了一下。

“我们学校，从前年就开始筹备，想在南边那块空地上扩建一个新校区，主要是给新增的几个工科专业建实验楼。我作为系里的负责人之一，跟着跑了多少趟教育局，开了多少次论证会，磨破了嘴皮子，最后批下来的总投资，你猜多少？四百万。这四百万，还是分三年拨款。你一个人手里的钱，能直接盖起来将近四个这样的新校区，你还跟我说，你想当个普通学生？”

霍援朝看着张晋，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他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内容却更加现实。

“我跟你说点实在的。你学的专业是水利工程，咱们系在全国都排得上号，这没错。可就算你把所有专业课都学到拔尖，毕业之后最好的出路，无非是进大型设计院，或者考上水利系统的公务员。这条路很稳，但天花板也看得到。更何况，就你现在这个情况，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专业课能跟上就不错了，想学精，根本不可能。水利这行，是得下苦功夫的，想走通这条路，对你来说，不容易。”

说到这里，霍援朝的话锋一转，语气里的惋惜变成了纯粹的欣赏。他看着张晋，就像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但是，你在经商上的天赋，完全是另一回事。咱们学校不是没有经济学院、金融系，那些系里的高材生，每年为了几个去银行、去证券公司实习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你把他们都算上，再算上那些已经毕业的所谓优秀校友，有一个算一个，你问问他们，有谁能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凭自己的头脑和胆识，干干净净地搞出这么大一份产业来？”

杨斌站在一旁，霍援朝的每一句话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的心上。一千五百万的产业……这个数字之前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现在被霍主任用新校区一对比，立刻变得具体而沉重。他不由得看向张晋，这个跟自己睡一个宿舍，平时一起吃饭打球的兄弟，忽然之间变得有些陌生。他想起了自己，还在为每学期的奖学金、为毕业后能不能找到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而发愁。而张晋，已经站在了一个他完全无法企及的高度。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杨斌心里五味杂陈，有敬佩，有羡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失落。

霍援朝没有注意到杨斌的心理活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张晋身上。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有责任为这样的人才指一条更合适的道路。

“所以，张晋，听我一句劝。与其把宝贵的时间，耗费在那些你既不擅长也不感兴趣的课程上，不如就集中精力，放开手脚，去做你的事业。学校这边，有我给你兜着。各种能加学分的荣誉，比如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之类的，只要符合条件，我优先推荐你。我向你保证，毕业的时候，毕业证、学位证，一样都不会少你的。”

他看着张晋似乎还在犹豫，便抛出了自己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你要是觉得本科学历不够，想继续深造，也没问题。等到大四，我亲自去跟商业学院那边打招呼，给你运作跨专业保研。他们要是问凭什么，你就把你的公司报表拿出来。一千五百万的实体产业，这就是你最硬的学术成果！谁来了，都挑不出半个‘不’字！”

霍援朝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商量的决心。

张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刚想再次开口，霍援朝却直接抬手打断了他。

“你不用再说了。你以前在学校门口摆个摊，倒腾点磁带、游戏卡，赚点生活费，那是小打小闹，我不干涉，是觉得年轻人锻炼一下也好。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这是正儿八经在做企业。我听你刚才说的，跟人谈判，收购股份，那都是真刀真枪的商业战争。你现在的时间多宝贵？分分钟可能就是几万块的生意。我怎么还能让你把时间浪费在点名签到、期末复习这种琐事上？那是对你才能的浪费！”

霍援朝的眼神里，是一种长辈对极有出息的晚辈才有的那种，既心疼又期盼的复杂情感。这份真切的关怀，让张晋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明白，霍主任是真的在为他的前途考虑。这份善意，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系主任对学生的本职工作。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张晋低着头，认真思考着霍援朝的话。他确实需要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来处理公司越来越多的事务，如果能免去学业上的后顾之忧，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另一方面，他骨子里还是想过一段正常的大学生活，不想因为自己的特殊情况，而成为全校瞩目的焦点。过早地暴露在聚光灯下，对他目前的事业发展来说，弊大于利。

权衡再三，他抬起头，迎上霍援朝期盼的目光，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

“霍主任，真的谢谢您。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要不这样吧，”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保送研究生的事，咱们先不提，那太远了。您就先帮我把这次记过的处分给取消了，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把之前缺课太多可能会挂科的几门课，学分通融一下。我保证，只要有时间，我还是会来上课的。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开公司这件事，能不能……先不要在学校里公开？尤其不要让其他同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