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推门进去，办公室里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

霍援朝正坐在办公桌后，桌上的台灯是唯一的光源，将他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靠在椅背上，也没有悠闲地泡着茶。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着放在桌面上，眉头微微皱着。他的面前只放着一个摊开的笔记本，连常用的茶杯都不见踪影。整个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严肃到近乎凝滞的气氛，与上次他来时的轻松截然不同。

张晋关上门，轻声喊了一句。

“霍主任。”

霍援朝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有些复杂，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张晋依言坐下，后背下意识地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他感觉自己像是来接受审判的学生，而不是来和一位赏识自己的老师谈话。

他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主任，是不是我公司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霍援朝没有马上回答，他沉默地看着张晋，那目光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斟酌该如何开口。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批评更让人感到压抑，张晋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坠。

过了足有半分钟，霍援朝才终于打破了沉默，他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在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声音低沉。

“张晋，你上次打架的处分，还有你学分不够可能影响毕业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

听到这句话，张晋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并未消散。他知道，这只是开场白，霍援朝把他这么晚叫来，绝不仅仅是为了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果然，霍援朝话锋一转，放下了手里的笔。

“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更准确的措辞，语气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奈。

“为了帮你把这件事彻底平息，我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尤其是在教务处那边，光说你是个好学生，这种话在处分决定面前太苍白了，没人会听。”

霍援朝身体向后靠了靠，让自己陷入椅子的阴影里。

“所以，在跟几位校领导，包括教务处的负责人沟通的时候，我……不得不把你的情况，透露了一些。”

张晋的心猛地一跳，他最担心的事情，似乎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他一直想在学校里保持绝对的低调，安安稳稳地读完大学，可现在，这个保护壳似乎正在被人从外部敲碎。

霍援朝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

“我跟他们说了，你在校外创业，而且做得很好，生意规模不小。为了增加说服力，我也提到了……你手上那笔一千五百万的资金。”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

张晋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流得慢了一些。他能想象到那些校领导们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一个在校大学生，一千五万的资金。这在九十年代末，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震惊过后，会是什么？怀疑？调查？还是更复杂的什么？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

“那……学校打算怎么处理我？会让我退学吗？”

霍援朝听到他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处理你？退学？你把事情想得太坏了，也把学校的格局想得太小了。”

他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张晋的担忧有些多余。

“他们不是要处理你，恰恰相反。”

霍援朝拿起桌上的笔，这次没有转动，而是将笔尖重重地点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仿佛一个定音锤。

“现在，校长知道了你的事。”

这几个字，比刚才那句“一千五百万”带来的冲击力还要大。张晋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他彻底愣住了。

校长？

他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科学生，平日里连学院的院长都难得见上一面，现在，竟然惊动了这所大学的最高层？

霍援朝看着张晋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愕，继续说道。

“校长认为，你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学生，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对你的事情非常感兴趣，所以……”

霍援朝的语气变得非常正式，甚至带上了一丝他平时不会有的郑重。

“他要亲自见你一面。”

张晋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被教务处约谈，被辅导员盘问，甚至是被家里人知道。唯独没有想过，事情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上升到这个层面。

校长召见，这四个字的分量太重了。这意味着，他那个“普通学生”的身份，从这一刻起，被彻底撕碎了。他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安然地躲在人群里，低调地做自己的事。

看着张晋僵在原地的样子，霍援朝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身体也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他语重心长地劝道。

“张晋，你先别紧张。我能看出来，校长对你没有恶意，更多的是欣赏和好奇。这件事，对你来说，不是坏事，反而可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张晋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机会？”

“对，机会。”

霍援朝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过来人特有的、复杂而期许的光芒。

“你想想，能得到校长的亲自关注，这是多少学生梦寐以求的？以后你在学校里，很多事情都会方便得多。甚至，学校层面的一些资源，比如实验室、项目、甚至是人脉，或许都能为你所用。这比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摸爬滚打要强得多。”

他停下来，喝了一口不知何时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继续给张晋分析。

“你到时候，就实话实说。不用隐瞒，但也不用夸大。把你正在做的事情，你的想法，你对未来的规划，都跟校长开诚布公地聊一聊。相信我，这可能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

张晋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摩挲。他明白霍援朝的意思，这是一条通往“上层”的捷径。可他一个重生者，最大的优势就是先知先觉和藏于人后的低调。现在被推到聚光灯下，未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被人用放大镜盯着，这完全打乱了他稳扎稳打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