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讲真话
更新时间:2025-06-13 16:43:21 字数:2140 作者:于秋陨

“但您这位先生,可不是好请的。您之前请一次,他回了封病体未可远行;这回您又送匾又写诏,说不定他再来一句病情复发。”

赵恒失笑,捏起茶盏一抿:“他要真来这么一手,我倒还佩服他的定力。”

史芸望着他:“可臣妾觉得,他会来。”

赵恒微讶,偏头:“你就那么肯定?”

史芸轻轻一笑,眼神柔和:“陛下忘了?他们这些读书人,自小就是被《论语》一章章喂大的。”

“什么君子忧道不忧贫,达则兼济天下——那是写在骨头里的。”

“平时说得淡泊,其实最怕的就是无用两个字。他要真有心传道,见朝廷如此待他,怎会不动心?”

赵恒听她说得平静,眼里却多了几分玩味:“你还真懂这帮儒士。”

“懂一点。”史芸点头,“毕竟宫里这些年,我听了不少人来来去去,谁装、谁真、谁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都瞧得清楚。”

她顿了顿,认真道:“可胡宏不是那种嘴上讲不仕,心里却等着诏书的人。他是真讲学、真讲理、也真有骨气。但再有骨气的人,也总得找个地方落脚。”

“朝廷若真给他一个讲理的地方,一个能传道布教、扶士正风的机会——他不可能不动。”

史芸却笑:“那就要看陛下,是真想听他讲理,还是,真想他帮您讲理。”

赵恒一愣,旋即失笑:“你倒说得明白。”

“这朝局这么一摊子旧毛病,我一个假名上的皇帝,还得靠人帮我立正学统,理清人心,他不来,我就只能从市井里请人;他来了,我才能从书院里抬出一张新牌。”

他顿了顿,自语一般:“但最重要的是——我不逼他,我让他自己选。”

“这样,他才会真把这摊子事,当自己事。”

史芸望着他,目光柔软中透着几分佩服:“陛下的手段,不输宗相当年。”

赵恒却摆了摆手,语气平静:“我不是想玩什么手段。我只是知道……我想留下点什么,就只能靠真。”

“真做事,真讲理,真请人。”他说到这,顿了顿,目光看向窗外:“这局我已布开,他若真来了,咱们这朝堂,就有得看了。”

史芸不语,只默默倒了一盏新茶放在他手边,轻声一笑:“那咱们就静候先生登门吧。”

话音刚落,殿外便有内侍疾步进来,低声禀报:“陛下,李相求见。”

赵恒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史芸:“你先避一避。”

史芸起身,行了一礼:“臣妾告退。”说完轻轻抿嘴一笑,悄然退去。

片刻之后,李纲快步入内,拱手一礼,声音略带兴奋:“陛下,胡宏——来了。”

赵恒手里茶盏一顿,神色不变,只轻轻点头:“哦?比我想像的要快。”

“正是。”李纲微带几分难掩的欣慰,“先生今晨入城,只言愿面见天子,一叙学理。”

赵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他果然还是来了。”

顿了顿,他看向李纲:“安排明日早朝,带他上殿。”

李纲一拱手:“臣这就去办。”

赵恒负手踱步几步,站在窗边望着宫墙外初升的天光,半晌才幽幽开口:“他愿来,是好事。但接下来,是谈学理,还是谈治国——要看他怎么看我赵恒。”

李纲听得出来话里分量,点头:“臣明白。”

“他是个读书人。”赵恒声音淡淡,却清晰:“但不是只会读书的那种。他若看得出我这朝局是真想动、是真要改……他就会说真话。”

赵恒回头,语气却轻了几分:“我想听听他怎么讲——真话。”

翌日,天禧殿

六月初六,天朗气清。

朝堂上,一如往常大臣列班。今日却有些不同。

文班右列之外,站了一位衣着朴素却气度不凡的中年人,青衣长袍,不着官帽,手执折扇,眉眼间自有一种稳重的文士之气——胡宏。

赵恒坐在御座之上,眸光微垂,隔着朝阶看了胡宏一眼。

殿中肃静,连咳嗽声都不见半点。

赵恒抬手,语气平稳:“胡先生远来,朕本当亲迎于宫门,奈何俗务缠身,怠慢了。”

胡宏向前一步,拱手躬身,声音温和却有分寸:“陛下日理万机,胡某自是理会。微末草民,敢劳天颜,已是荣幸。”

赵恒轻轻一笑:“先生此言过谦。衡山讲学十年,风声不坠,朕早就想与你当面一谈。”

胡宏起身,目光平视,脸上不带半点矫饰,正声说道:“胡某不才,所学所思,不过是为了一句理字。既蒙圣上垂询,敢不尽言?”

赵恒点了点头,眸光中多出几分认真,往下一靠,索性卸下了些帝王的架子,平平说道:

“那朕就直说了。眼下这江山,外边虽稳,但朕知道,是真不稳——金人压境,西夏未平,南方民田乱、税赋空。朝堂里党争不断,官员尸位素餐。”

“朕心里明白,这国家要救,不光靠兵,不光靠法。得有人出声、讲理——把这风气、士气,给扶起来。”

“胡先生,若是你来坐朕这位置,你觉得……大宋该怎么救?”

这话说出来,朝中众臣都有些微微动容。

一个皇帝,当着满朝文武,问一个书院山长你要是你来坐这儿,这……可不是件寻常的事。

可胡宏却并未慌乱,只微微一顿,便道:“陛下既问,臣便直言。”

“如今之大宋,孱弱不在外,而在内。”

“靖康一劫,朝纲崩而未复,民心散而未收,虽陛下登基已三年,军政渐稳,但百姓未安、士风未复、学统未立,根基尚浅。”

赵恒轻轻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胡宏沉声道:“臣以为,欲图中兴,先在安民,而非用兵。”

“民困于赋,士困于途,市井空而官署满。此时若复举战事,强行攘外,不过是饮鸩止渴。”

“唯有——休养生息。”

“四字看似温和,实则艰难。”

“削冗官、减浮税、修田籍、稳乡治……一桩桩都是割旧贵、动旧制。讲起来简单,做起来,却要得罪人。”

“但陛下若真心图治,那便先熄兵火,厚耕织,抚士民,修国教,正士风。十年不征,方可图远。”

赵恒听得极认真,许久未言。

殿中沉默半晌,只听赵恒低声叹了句:“唉……知我者,先生也。”

赵恒站起身来,缓缓走下御阶,走到胡宏面前。

“你说的,我都懂。我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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