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我得问问他
更新时间:2025-07-04 08:40:30 字数:2166 作者:于秋陨

钟相站在门口,看着杨幺拎着包袱,一步一步下了山道,风吹得他粗布袍子猎猎作响,背影虽不高大,却带着股野劲。

杨幺一回水寨,脚都没沾热,就叫来心腹。

“把老李、二虎、张八三人叫来,今夜就动。”

“通知他们:让青桐寨的魏叔头来一趟,说是借船;水东寨的吴七,说寨里有人走水路失踪,要他出人;漆湾村的崔老大,说咱这边打算买些柴米,看他能不能撑个场。”

“都用平常话去说,别写信,别带牌,别提钟相名字。”

心腹一听就明白了:“幺哥,这事要紧?”

“紧。”杨幺压低声音,“兄弟,我跟你说句实话,这回,钟头儿是真的想动一动了。”

那人脸色一正:“真动?”

“你快去,别多问。”

“是!”

门一关,脚步声远去。

水寨里,灯火稀疏,一艘艘木舟停靠在岸边,像是酣睡的野兽。而在不远的田野小道上,一条条暗线,已经开始在春夜里穿行。

岳州州府,午后微阴。

孙廉坐在案后,额头略见疲色,眼前是刚刚送来的卷宗,一摞纸堆,几乎要把半张书桌压塌。

桌边立着主簿田鹤,一边拱手,一边小心斟酌着言语:

“孙大人,这月初至今,洞庭湖一带新涌流民四百七十二户,计两千三百余人,皆为上月圈地所逼。”

“原居村落拆毁十八处,流民多栖于水边、树林,已有伤寒疫疠之兆。”

“下属按例拨给了两车米粮,但……杯水车薪。”

孙廉手指拢着眉心,没说话。

他看着那封写着洞庭水南周家圈地争执案字样的文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三月初四,洞庭湖东岸三村合地,两千亩,一夜之间换主;三月初七,西堤外五百余户农户失地,迁徙途中数起械斗;三月十一,水东口捕役与村民冲突,一人重伤……

整整一页纸,写的不是施政纪要,是民怨清单。

“圈地是谁批的?”孙廉语气发沉。

田鹤低声:“是殿下……赵相公亲批。”

“他说此地水肥土嫩,筹建漕运粮屯,与朝廷征粮之策有关,州中原计划缓批,殿下后亲抵岳州,施压三日,批文才出。”

孙廉坐直了些,眼神冷下来。

“我记得很清楚。”他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疲倦后的清醒,“当初他说,只圈荒地,不动良田;只谈产粮,不扰民生。”

“现在看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田鹤没敢接话,只低头站着。

孙廉闭上眼,又睁开,他是官场中人,知道什么该信,什么不能信。但他一直自诩没昧良心,起码在这岳州任上,他按规矩走,按吏治行。

可这阵子,他的规矩一天天被架空。

一个月前,赵构入岳,先是以重整漕运为由,调走数名州中宿吏,随后直接插手地政,派亲信接手水利测绘、粮草估算。

再后来,地方圈地如潮,一夜之间,洞庭湖两岸多出赵氏漕运合作商号、王氏屯粮坊、周陈共营粮屯处……

名字不同,背后却全是一张网,一张慢慢收拢的、大得惊人的网。

而百姓的命,只不过是网眼之间的浮泥,他不是没想过拒绝。

可赵构那天在州署里,亲自拍着他的肩膀,说:“孙大人,岳州这盘棋,你只要替我稳住,不出半年,我便让你平步青云。”

“将来朝中你若想入政事堂,我赵某人……保你一个位子。”

说这话的时候,那人风度翩翩,眼神沉着,看上去比任何文臣都稳。

但现在,他看着眼前这堆关于百姓如何被逼流离失所的报告,忽然有点想问一句:那所谓的位子,是不是拿人命换的?

孙廉闭了闭眼,低声道:“罢了。”

“给我备马,我要去见赵殿下。”

田鹤一惊:“大人,您是……”

“我得问问他——”孙廉语气平静,像一潭水,却有底潮在动,“到底这岳州是要屯粮,还是要死人。”

“若是为了升官,要我也昧下去,那我真干不下去了。”

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老百姓穷可以苦,官可以贪,但不能连条命都没了。”

“再这样下去,出事的,不只是百姓。”

“是整个岳州。”

岳州东郊,临江别院。

这处宅院原是前任郡守避暑之所,山水相拥、庭院幽深,如今却被赵构借居已有月余。院中人虽不多,但调度有序,从吏员、侍从到账房商贾,全是熟面孔。

辰时未到,孙廉便已快马抵达。

一身官服未解,满脸风尘,立于堂前拱手:“孙廉,求见赵殿下。”

片刻之后,内侍出迎:“殿下吩咐了,大人请。”

厅中,香炉袅袅,赵构着一身便服,正翻着一卷地图,旁边是一沓地契副本。

他抬头,见人来,唇边笑意不减:“孙大人风尘仆仆,一大早就来,怕是有事?”

孙廉拱手:“殿下,属下确有一事,不敢延误。”

“说。”

孙廉不绕弯,直接道:“洞庭湖一带,圈地之风愈演愈烈。已有数十村民联名呈状,言周家、何家强占良田、水东、漆湾多处村寨拆迁无期,流民困苦,疫疠初显。”

“今日我不绕文书,只问一句:殿下,这事……我们还要继续推下去吗?”

赵构神情未变,手指翻着桌上文卷,语气却慢条斯理:

“继续,自然是要继续。”

“这是朝廷既定之策,岳州地沃水广,不屯粮,何以支北战?洞庭不稳,大后方难安。”

他说着,抬眼,嘴角微翘:“至于一些扰民的声音嘛……孙大人你是明白人,想成大事,怎能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孙廉站在原地,眉头一皱:“可百姓……确是困苦。”

“洞庭水灾三年,生计全靠湖边几亩薄田。如今圈地毁村,他们何以为生?”

“若是真为屯粮,属下无话可说,可如今许多地契却落在了商贾之手,连民粮也开始设限,那些赵氏漕运、王陈粮坊,真的是朝廷派下来的?”

赵构听到这,动作略顿,但神色依旧镇定。

他放下卷轴,坐直了身子,语气平静:“孙大人,你我是读书人,也都做官多年,知晓世道。”

“粮从何来?兵从何来?朝廷若不给,咱们总不能空着手等人来打吧?”

“这些商号确实借了我名,但他们也出了钱,买了地、运了粮,收了一点民间旧田……不假。”

“可归根结底,目的是一致的,支战和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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