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说到这儿，声音不大，却字字逼人。

“你在赌。”他缓缓开口，目光一寸一寸地盯着跪着的秦桧，“你知道真相模糊，知道谁都说不清，你就敢两头下注，风往哪边吹，你就站哪边。”

“你以为这样，万无一失。”

“可惜啊，”赵桓淡淡一笑，语气忽然一冷，“你押错了。”

秦桧浑身一抖，额头已伏地如泥，声音带着彻底的惊慌与求饶：“陛下，臣冤！臣不是有心的啊！”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赵构逼臣说的！”

这句话出口，果然炸开了锅。

殿中一片哗然，宗泽眉头一跳，李纲目光凌冽数分，几位宗室重臣已面色铁青，低声议论。

赵桓面色依旧不动，像是早就等着他说这句。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你说赵构让你说的？那他是拿刀子架在你脖子上了，还是让你跪着念出来的？”

秦桧知道这时候再装无辜没用了，咬了咬牙，急急道：“陛下，那时赵构未倒，满朝风向还未明，宗室中人多暗附其后。”

“他曾密召臣入宅，许以中书之位，命臣入朝布线，造势清口，扰陛下根基。”

“臣本意……臣本意是想拖延局势，等事有定论再择其明主。”

说到这，他眼中泪光泛起，一副我真是被迫的模样，“臣当时实在……不敢违抗！”

“赵构那时在朝中声望犹在，宫外宗室多有支持，陛下根基未固，臣……臣是被他压着走的啊！”

赵桓静静看着他，像是看一滩烂泥发臭，“你现在倒成受害者了？”

他轻轻一笑，笑意冰冷：“那赵构谋反，是不是也是你帮他起草的？”

“你说他让你说我是假皇帝，你就说了？那哪天他让你说岳州该杀一万人立威，你是不是也会照办？”

“他让你磕头当狗，你是不是连牙都咬不动？”

秦桧被这一通连环问怼得一言难出，只能伏地磕头：“臣……臣有罪……臣愿受责。”

“别急着受责。”赵桓打断他，“你不是说赵构逼你？”

“那好。你既说他密召过你，你手上，可有物证？书信？人证？”

秦桧噎住，脸上冷汗瞬间涌了上来。

他张了张嘴，似是终于明白，此时再否认、再推责、再装无辜，全都没用。

一秒钟、两秒钟，他咬着牙，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打碎的骨头：“臣……有件事，一直未敢言。”

赵桓眉毛一挑，声音冷淡：“你还有底牌？”

秦桧额头抵地，声音压低了些许，但每个字却像砸在石板上的钉子：“赵构……他不只是谋逆。”

“他……他曾私下与金人使者往来，欲以岳州为价，换大金出兵接回皇统。”

这话一出，满殿一震。

宗泽目光陡然凌厉，李纲面色一沉，殿内瞬间一片哗然。

“你说什么？”李纲厉声道。

“赵构与金人有私勾连？”宗泽眉头紧锁，嗓音一沉。

“是……”秦桧声音像是压在死水底下挤出来的，“靖康变后，赵构潜谋复辟之事一直未断。”

“他深知靠南朝内部翻盘希望渺茫，便绕过枢密，自派人北上，与金人私使会于汴梁旧道。”

“金人当时犹在盘算，未给明面承诺，但应允如能自整内乱，便代为施压。”

“赵构答应，如若成事，可割洞庭、让盐税、交宗图。”

“甚至许诺立后之位，听金人指定。”

这番话说得不快，可每个字落下，殿中人的脊背都跟着发冷。

赵构，不只是要谋反，他是想卖国。

赵桓不说话，只站在原地，手握着那只茶盏，拇指在盖上轻轻一转。

声音再开，平静如水面压着风暴：“你有证据？”

秦桧像是早预料到这一问，微微颤着手，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卷封函，用两指夹着高举过头。

“此乃当年赵构使者吴直之暗记往返路线所写行程纪略，臣得之于去年吴直病亡之后。”

“信中虽无金字落款，但路引、时日、地名、官道皆能对上。”

“还有一封……”他声音越发低沉，“赵构亲手手书，欲交予金营使者，称愿以岳州为籽，结北南新义。”

宗泽踏前几步，沉声道：“呈上来。”

太监接过那封函件，呈到赵桓案前。

赵桓没有立刻翻开，只盯着那封字迹清瘦的旧信，一字一句道：“你是想拿这些，换你一命？”

秦桧伏地如泥，声音颤到极点：“臣……不敢妄求，但若能以此为朝廷尽一点微力……愿受责前，先还此账。”

赵桓轻轻一笑，笑容毫无温度：“你不是还账，是想用赵构的死，再买你半条命。”

“可惜啊……”他眸光一沉，“这封信，是证据。但不是你的免死牌。”

他话音刚落，殿中寂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封摊开的手札和地上跪着的秦桧身上。

接着，赵桓又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如水，却每一字都像是砸在人骨头上的锤子：“朕再问你一句。”

“你说你知道赵构通敌，知道他卖地求援，知道他要用岳州换皇统……你早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报？”

声音不大，可如针入骨。

秦桧猛地一抖，额头几乎贴地磕得发出响声。

“臣……臣不敢……”

“你不敢？”赵桓眼神中寒意透骨，“你不敢报，却敢替他说话？敢在朝堂中替他说好话，敢散布流言，敢踩着我赵桓的头为他铺路？”

“你怕他成事，就踩我；怕他败了，就撇清；你觉得你脚踩两船能活下来？”

秦桧连连叩首，额头上已渗出血痕，“陛下饶命，臣当时实在是……是被赵构逼得太紧，他派人盯着我，臣若敢露一点口风，他……他会杀我全家！”

“所以你就选择，保他，卖命？”赵桓的声音仿佛比之前更低了，低得像从地底透上来的寒气，“你手里握着他通敌的证据，不报，反倒帮他掩盖，趁势拉拢朝中，等他起事翻身后好封你一等功。”

“秦桧，你以为你藏得够深，就没人看得出来？”

秦桧已然语无伦次，头贴着玉砖地面，声音发哑：“臣，臣是罪臣！臣愚钝，目光短浅，贪生怕死，但臣不是有心谋国！”

“臣只是，只是想保住命，保住家……臣知道错了，愿受刑责，愿削爵除名，愿贬为庶民，只求陛下看在臣揭发赵构之功，留臣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