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们称您为驱散黑暗、带来光明之神使。”

我微微一怔。

几乎就在同时，我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枚金色结晶微微发热，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光芒。

我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我看着那些难民。

人群中，几个老者蜷缩在角落，手指无意识的在尘土中划动，勾勒出的线条竟带着某种严谨的几何美感，好像实在探讨数学。

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东西，从那形状看很像一本书。

在那群唱着颂歌的人里，领唱者的节奏和气息控制，也透着一股受过训练的痕迹，不像普通农夫的野路子。

这些人，不完全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

我意识到什么，示意侯去仔细询问和观察。

侯爵办事效率不低，一刻钟后他返回露台，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置信。

他飞快地在羊皮纸上写道：“大人，如您所见，他们中有很多人……并非普通的农奴或市民。有被迫害的修士，有被行会排挤，指责其作品‘亵渎’的雕刻师和画师，还有几个是偷偷学习文字，阅读禁书而被领主追捕的学者……”

“他们大多是因为‘思想危险’、‘质疑权威’而落难至此。”

结合之前湖中仙女所说的，国王和贵族们恐惧于“贱民”开始思考，甚至学习文字。

一个模糊的历史片段闪过我的脑海。

欧洲，文艺复兴。

正是这个时期，人文主义思想开始萌芽，挑战着教权和封建王权的绝对权威。

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蜃楼……

是真实历史的映照。

我想起了之前遭遇的那只黑狐仙，它的过往因我的闯入其记忆被改变了。

既然狐仙所在的蜃楼可以因我而变，那眼前这个同样基于真实历史构建的蜃楼，是否也能被改变？

如果……如果能在这里，埋下一些种子呢？

让这些本就具备觉醒潜质的人，更早更清晰地看到另一种文明的可能性？

比如，一个强大、有序的东方国度？

若能让欧洲人对东方心存足够的敬畏，是否能在数百年后，稍稍遏制住那些贪婪的触须，避免未来那场席卷华夏大地的劫难？

避免那场因侵略造成的疤痕下，依然影响荼毒我们的鬼灾？

这个想法极具诱惑力。

改变过去，修正未来，一劳永逸的解决根源问题。

但我又不太敢真的下手这么做。

我所知的“现在”，是建立在无数已知的“过去”之上。

我若是大幅改动，未来的新华夏还会存在吗？

万一弄巧成拙，导致更糟糕的时间线，比如清廷依旧顽固，那我反而做了一件坏事？

我在脑海中呼唤外公，希望能得到一点指引。

然而毫无回音。

犹豫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虽然风险巨大，但机会似乎就在眼前。

或许……可以尝试极小幅度的干涉？

只传播一种观念，种下一颗种子，而不直接参与具体的历史事件？

决心一下，我立刻对侯爵道：“带我去他们中间，我需要你替我翻译。”

侯爵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地引路。

史之瑶犹豫了一下，也小心地跟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当我们走入难民群时，所引起的轰动远超预期。

那些原本麻木绝望的人们看到我，眼中瞬间爆发光彩，他们纷纷跪伏下来，伸出肮脏枯瘦的手，试图触摸我的衣角，口中狂热的重复着那些赞颂词语。

“我不是神，”我停下脚步，让侯爵帮我翻译，“我来自东方，一个遥远而强大的国度，在我的国度，像我这样的人，也只是一名普通的修行者，比我们强大者数不胜数。”

侯爵尽职地翻译着，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与向往。

我继续描述，尽可能用直观的语言勾勒出一个国力强盛、秩序井然的东方大国形象。

那里没有无处不在的瘟疫邪祟，知识得以传承和普及，强大的修行者守护着生者的秩序。

我没有提及具体的朝代和科技，只强调那种“强大”与“有序”的概念。

难民们听得如痴如醉，他们大多都有自己的思想，眼神从狂热的迷信，逐渐转变为一种混杂着震惊、羡慕和极度向往的神采。

那是一种对“另一种可能”的窥见，是对他们现有绝望世界的无声控诉。

时机似乎成熟了。

或许可以更进一步，引导他们去思考“人”本身的价值，去质疑神权与王权的绝对权威……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变得清晰的刹那，突然出现了一阵强烈的注视感！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

我情绪本该是麻木的，但我就是感觉到了害怕。

那感觉如此鲜明，如同实质的冰针抵在我的脊椎上。

我慢慢转身，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中，那轮本该散发光热的太阳，依旧高悬。

但它不再是一个炽热的天体。

它……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

金色的瞳孔占据了整个太阳的中心，漠然的凝视着我。

那目光中不包含任何情感，在这只眼睛的注视下，我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所有的心思和念头都无所遁形。

不仅仅是这样。

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来自脚下大地、来自周围空气，来自树林，来自石头，来自各种地方……

无数道类似的视线，齐齐将“目光”投注在我身上。

规则本身……在注视我。

外公说过，维系世界运转的底层规则本身，就是最高层次的神明。

它们活性不高，大部分时间如同固定的程序般运行，但它们确实是“活”的。

也就是说，我现在的举动，让这些规则出现了明显的活性。

我被发现了。

我切实感觉到了恐惧，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源的天然恐惧。

我毫不怀疑，只要我再有任何一丝出格的念头，这些冰冷的规则视线就会将我抹杀。

我强行掐灭了脑海中所有的想法，将心神彻底放空，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的注视感才开始减弱消散。

它们似乎确认了我已放弃“越界”行为，重新归于沉寂。

只有天空中那只巨大的太阳之眼，依旧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金色的瞳孔里不含一丝温度。

我被它盯得头皮发麻，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甚至不敢深思，只能僵硬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