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不要管大雪山的事，除非你想与尼泊尔玄学各大派为敌——”

金枝公主的声音，突然变得冷肃起来。

叶天忍不住苦笑：“金枝，我以为，咱们至少是朋友？”

金枝公主的声音再次变得苍老艰涩：“一个已经修成半荣半枯的修行者，还会有朋友吗？等我修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境地，百年之内，没有朋友，更没有知音。等我修到枯尽荣归之时，大概就超过了两百年。你说说看，对我来说，朋友还有意义吗？”

叶天能够感受到，金枝公主话里布满了寂寞。自古英雄无敌寂寞，而对方贵为一国公主，为了心中的伟大信念，甘心修炼荣枯禅，为的是捍卫小国未来。

这份付出，的确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真实写照。

正是因为这一点，叶天敬佩对方，才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对方坠入魔道。

“金枝，坛城之事，宜缓不宜急。你强行拉司空摘星入局，甚为不妥。以他的跳脱性格，进入坛城，只会坏事，最好从长计议，重新考虑。”

“叶天，除了司空摘星，还有更好人选吗？我排布密宗命盘时，除了他，的确有一个更好的人选——就是你。”

叶天愣住，在尼泊尔数年，金枝从未说过这件事。

他实实在在把金枝当作朋友，却想不到，对方内心另有所图。

“叶天，还记得尼泊尔王宫天音阁里的波斯古瓶吗？”

叶天皱眉：“是上面绘着镇魔图的那个三尺大肚瓶？”

“没错，瓶身正面的图画分为七层，详细描绘了一王二后镇压魔女的过程。最上面一层，是十二黄巾力士将魔女举起来，投入瓶中。我要说的，其实是古瓶背面的文成公主镇魔神谕——”

叶天忽然间长叹：“金枝，你其实不必向我解释。为了小国，你付出太多，当先无论做什么，我都无从置喙，只能盼望你一路成功。”

金枝的声音再度变得年轻：“叶天，请听我说完。波斯古瓶中藏着文成公主的神谕古声，每到月圆之夜，那个声音都会出现，教导我，苦修枯荣禅，将来有一天，担负起镇魔重任。”

叶天深吸了一口气，“古瓶藏古声”是全球古董圈子的共识。

古代波斯烧制瓶子的匠人相当聪明，瓶子表面，平滑华美，满足了王公贵族们的奢华欲望。瓶子内部世界如何，普通人并不关心，而这些别有用心的匠人就使用了一种名为“卡达洛亚维拉”的塑形技术，翻译为中文，近似于“荡气回肠”的意思。

这一类瓶子具有独特魔力，只要对着它的瓶口说话，在特定温度、湿度的状态下，就能将这些声音保存下来。

最早发现这种神奇现象的，是大航海时代的超级智者哥伦布。他的船上装载着数百个清水罐子，其中的一部分，就具有这种“留声”功能。

当然，这些普通的瓶子毫无意义，金枝公主所说的，是留下“文成公主镇魔神谕”的波斯古瓶。

“金枝，不要思虑过度，容易走火入魔。”

金枝公主笑起来：“叶天，谢谢你地劝慰，实际你我都知道，这些廉价的劝告毫无意义。为了镇魔，我都开始修炼枯荣禅了，还会担心走火入魔吗？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能不能放过司空摘星？如果你肯代替他，进入坛城，我就放过他，怎么样？”

叶天连连苦笑，真的难以应对。

“叶天，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想救司空摘星摆脱坛城之厄，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你取代他。你想救人，不能慷他人之慨，只能是以一换一，可以吗？”

金枝公主咄咄逼人，叶天只能报之以黯然长叹：“抱歉，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没错，叶天，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不知道司空摘星心里想什么，盲目替他作主，劝我们放过他，有何意义？”

电话中，金枝公主的声音消失，龙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叶天，这是我和司空摘星的宿命，不必再劝了。”

叶天胸口一痛，“宿命”一事，如同天谴。任何人遭遇宿命的重击，不得不低头承受。

“龙夫人，甘雯复刻莫高窟的事，也是你大计划的一部分？”

“叶天，不要再问了。大雪山密宗的事情太复杂，除非你也想成为局中客，不然，还是闭嘴吧！”

电话到这里结束，叶天满怀信心打给龙夫人，换来的却是一场寂寞。

屋内，传来司空摘星的啧啧赞叹声：“甘雯，你这画画的本事，简直绝了，三笔下去，已经将一头老鹰的暴戾之气全都画出来，简直是入木三分……厉害，厉害！”

叶天无奈地苦笑：“四大家族甘家擅长活画，司空摘星强行跪舔对方的画术，实际没有任何意义。生或者死，该来的解局总会到来，谁都更改不了。

“甘雯，我有一个老问题，你说的莫高窟壁画反正两面的概念，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古代画师先造了一层薄墙，其中一面完成壁画，再将它贴在洞窟壁上，接着画外面的一层？”

甘雯冷笑：“我要重复多少次，你才明白‘力透纸背、虚空作画’的境界？能够创造莫高窟这种伟大境界的，会是凡人吗？你我皆是凡人，如果生在那个年代，会不会想到，在鸣沙山建立一座莫高窟，保存这些意义非凡的活画？”

叶天心中一动，突然明白司空摘星错在哪里。

这个错，是错在认知。

司空摘星始终思考莫高窟存在的合理性，他是完全站在凡人的角度就事论事。一旦甘雯说出“莫高窟非凡人之作”的时候，就将司空摘星的一切理论否定了。

“你的意思是，莫高窟是神人所作？但历史上有记载，说得明明白白……”

忽然间，司空摘星笑起来，骂了一句粗话：“我真是糊涂，盗窃垂帘听政陵墓的时候，才知道，历史记载都是假的。现在，我对照历史，按图索骥，跟你谈论莫高窟的真相，真是愚蠢，愚蠢到家了！”

叶天用心听着，已然明白，甘雯是玄学高手，眼中所见，莫高窟的一切都是神作，而非人作。

所以，她可以筹划复刻莫高窟的壮举，而其他人却想都不敢想。

“喂，甘雯，你听，什么声音？好像是从那个古瓶里传出来的——”

叶天吃惊，抬头仰望，满月如镜。

“喂，甘雯，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就是古瓶里发出的。真是巧极了，你也有这个波斯留声古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