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吃惊，古瓶古声是玄学领域无解谜题，处于与“走鬼、通灵、降神、入魔”相等的绝高地位。

甘雯来到敦煌，必然带来诡奇变化。

叶天最担心的就是，司空摘星无知无畏，陷入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那是一王二后的镇魔古瓶。”

“那声音真是好听，在说什么？”

“说的是大雪山镇魔往事，死了那么多凡夫俗子，又死了那么多天兵天将，最终才获得了微不足道的胜利。大雪山深处，藏着太多不解之谜，包括那个蛊惑世人、祸乱欧洲的罪人。不要碰——”

叶天一步跨进去，司空摘星跪在角落的绛紫色矮柜前，伸出双手，要去抚摸一个一尺高的细颈铜瓶。

甘雯举着画笔，遥指司空摘星，脸上一片愠怒。

“我只是看看，古瓶古声的传闻，我当然知道。很多陵墓之内，摆放着两汉编钟，风吹自动，尽显帝王之威仪。呵呵呵呵，不要担心，又不会弄坏！”

司空摘星起身，又弯下腰，右耳凑近铜瓶入口。

“好听，梵音高唱，犹如靡靡之声，真是好听……”

叶天皱眉，缓缓地走过去。

那只铜瓶上，嵌着金丝银线，组成一大片茂盛的曼陀罗花田。

他记得，大雪山各大寺庙的大殿抱柱上，都有类似图案，并不稀奇。

此刻，司空摘星脸上现出陶醉之色，仿佛饕餮者遇见美食、好色者遇见绝色一样。再过了一阵，司空摘星身子颤抖，发出低低的呻吟之声。

叶天一把抓住司空摘星的肩膀，将对方拎起来，随手放在旁边的沙发上。

嗡——

铜瓶之内，冲出一股无形气流，带来一阵甜腻花香。

“是曼陀罗花香——”

叶天后退，用袖子堵住口鼻。

在大雪山，无数山中贼劫杀过路科考队的时候，经常使用这种手段，近距离释放曼陀罗花粉，凡是闻到花香的，立刻眼前出现诡异幻觉，癫狂而亡。

甘雯叹气：“不用怕，无毒的。我们这一派，作画的时候，必须闻到这种花香，激发通神的灵感。否则，画出的全是败笔。你把司空摘星带走吧，他的定力不足以探究坛城，会没命的。”

叶天没有犹豫，架起司空摘星，快步走出大厅，将他放在紫藤架下的石凳上。

进入坛城，不是儿戏。正如甘雯所说，司空摘星是在拿命去搏，简直是自寻死路。

“我会替司空摘星进入坛城吗？金枝公主那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天有些头疼，面临这些世纪难题，他无法做出决定。

还没报仇雪恨之前，他的命并不完全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惨死的父母。生为人子，父仇不共戴天，母仇滴血千金。即便是在梦中，他依然感到肩头沉甸甸的，无法放下。

司空摘星清醒过来，缓缓地翻了个身，梦呓一样低语：“叶天，我没事，刚刚只是听到那些靡靡之声，心潮澎湃，无法控制……大雪山古瓶古声，真是美妙，每一个音阶，都像是……像是有美人在用丝绒球，给你掏耳朵，心猿意马，痒痒难耐，真是妙极了……”

“结果呢？”

“结果，我想到了六道轮回。呵呵，刚刚脑袋里有种想法，轮回之后，不想为人，只想成为跟那个铜瓶相同的另一个瓶子……就像诗人说的，爱上一棵树，我就要变成跟她相同的一棵树，并肩站在一起。当风吹过，我们摇曳树叶，发出相同的哗啦声。你说，是不是很美？”

叶天淡然一笑：“是啊，很美。”

司空摘星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将来要变成色迦寺外的一棵树！”

叶天无语，对于大雪山秘术，司空摘星知之甚少，近乎无知。所以，在色迦寺外，其灵魂才会被大雪山秘术羁绊。

算计他的，正是令他心心念念的龙夫人。

叶天看破，但却不能说破，因为这是大雪山的玄学规则。破坏别人的秘术，就等于向对方的门派宣战。他跟金枝公主、龙夫人是朋友，在尼泊尔王宫朝夕相处数年，当然不会做这种事。

“叶天，你试过一见钟情吗？”

叶天摇头，司空摘星思维跳脱，如同大雪山岩羊，没人跟得上。

“叶天，我到色迦寺的时候，参拜完所有佛像，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一眼看到龙夫人，突然间，我的心脏就被击中了，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我耳边鸣响，告诉我——此生非她不娶！”

叶天不想听恋爱者的傻话，因为他知道，龙夫人是金枝公主的守护神。在整个尼泊尔，没有人敢爱上守护神，除非他想“献祭”于神座之下。只有司空摘星这样的傻子，才会干出匪夷所思的事来。

“好吧，这件事暂且截止，不必讨论。等到甘雯复刻割肉喂鹰图，我们再慢慢说。”

司空摘星意犹未尽：“我对她一见钟情——”

叶天大喝一声：“咄，司空，闭嘴！”

这已经是叶天的忍耐极限，敦煌发生了这么多事，司空摘星一直沉溺于爱情之中，将自己当成情圣，浑浑噩噩，不知进退，真的会死人的。

“好吧，你不想听，我找想听的人去说。”

司空摘星取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叶天想不到，他拨通的竟然是雷纯的电话。

“雷小姐，我是司空摘星，想让我为你服务，就到三危山石雕博物馆来，我和叶天在等你，为你准备了一个感天动地的恋爱故事——你最好带美酒佳肴过来，我们边吃边聊。”

电话那端，雷纯极度冷静：“当然可以，我一向觉得，既然大家有意向合作，就一定要满足彼此的期待。半小时后，我带富国大酒店的超豪华外卖套餐过去。”

司空摘星笑眯眯地挂断电话，双手抱膝，满足地感叹：“叶天，我不是傻子，只想奋不顾身地为自己活一次。刚刚的古瓶古声，让我想起色迦寺。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假如没有遇到龙夫人，我就算活得比乌龟更长，又有什么乐趣？”

啪、啪、啪——

甘雯一边鼓掌，一边从花架边走出来。

“好极了，好极了，你这种人，真的具有大雪山的灵性。只可惜，根基太差，不够资格成为我甘家弟子。要不然，收你入门，也是一场妙事！”

司空摘星摇头：“甘家弟子？我曾问过龙夫人几百次，能不能拜入她门下，只要能天天看到她，哪怕是变成她肩头的一只蜘蛛，也很开心……”

叶天忍不住张口，要再度喝斥对方，不能再沉溺于可怕幻象中，但慢了一步，被甘雯抢过话题：“说得好，你知道《晋史》中记载的瓢虫画壁故事吗？瓢虫多情，爱慕壁画里的仙子，就一直守在壁画一角，痴望着她。千年之后，它发现自己，已经进入画中，成为仙子鞋履边的一粒琥珀珠。你若真的爱上一个人，做她鞋边的一粒灰尘，也是好的——”

司空摘星大笑：“妙啊，我两次听到古瓶古声，第一次是在大雪山色迦寺外，第二次就是在这敦煌三危山。虽然只有两次，但我每一次都遇到真正的妙人，妙极了，妙极了……”

叶天的一颗心，猛然被司空摘星的喜悦大笑击中。

“他入魔了，但现在，他是真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