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间，叶天将一切混乱，化繁为简。

他见过琥珀宝瓶，西瓜大的松脂琥珀之内，是一只八面照妖镜。镜面之中，则供奉着佛陀花。

那是大雪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自展出以来，吸引了天下数亿朝拜者。

叶天进博物馆几十次，观赏宝瓶上百次，从未意识到，它不是名义上的佛陀花，而是“真实”的佛陀花。

“叶天，我也明白了，如果佛陀花就在那里，证明金枝公主和龙夫人是端着金碗要饭，所求之物，就在身边，只要想要，唾手可得？”

叶天苦笑着点头，这就是真相。不过，想知道真相，就必须进入坛城。进入坛城的人，未必能够活着出去，也就无法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于是，坛城和佛陀花，就成了人类认知的悖论，成为永久的死循环。

“叶天，大雪山的一切，就像这佛陀花，都是死循环……”

猛地，司空摘星长啸一声，迷惘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睿智的神光，发足狂奔，冲向来时之路。

远远的，他的大笑声传来：“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休教染尘埃。哈哈哈哈，我终于知道佛陀花的本相了，这坛城，没白来过……”

叶天看透真相，逐渐恢复冷静。

他在三危山博物馆时，已经接近坛城真相。既然是人类生命溯源之地，就一定有入口和出口。

换句话说，能进得来，就出得去。

他闭目凝思，脑中的佛陀花渐渐缩小体积，从高不可攀、直抵云端的巨山，变成了可以仰视的大山。

随即，大山变成小丘，又变成了卡车大小的模型。所有花朵，清晰可见。

等他再次睁眼时，佛陀花已经变成了一支拐杖。

叶天喃喃低语：“如果你真的想离开这地方，就变成发簪，我带你出去吧。”

话音未落，横亘在前的巨型佛陀花消失，一支佛陀花发簪，静静地躺在叶天脚下。

他捡起发簪，放入怀中。

前面百步之外，是一座宏伟的八面建筑。

叶天既然猜到了琥珀宝瓶，就知道八面镜之外，都是正常世界。而他和司空摘星，身在微观世界之中。打破宝瓶，才能脱困。

“喂，叶天，救命，救命……”

身后，司空摘星一边嗥叫，一边飞奔而来。

他的身后，黑压压一片，都是西瓜大的黑色怪物。

“叶天，是超大蚂蚁，走——”

司空摘星拉起叶天，冲入八面镜之中。

一瞬间，建筑内部的镜壁上，出现了两人的影子。

影子无限重叠，反复映射，化为无尽影像。

叶天反应迅速，立刻闭眼，将这些繁复影像摒弃在视界之外。

司空摘星惨叫：“我的眼……我看不见了，我的心脏要爆炸了，叶天，救命！”

叶天不敢怠慢，捞住司空摘星的手臂，将对方按在地上，摸索到其颈后大椎穴，砰的一掌拍上去。

司空摘星闷哼一声：“我真的……倒霉透了，大蚂蚁，巨型蚂蚁……”

“闭嘴，默念心经，不得妄动杂念。身在坛城，眼见一切皆是虚妄。司空，想活着出去，就老老实实听我的！”

关键时刻，叶天不再顾及对方面子，厉声喝止。

镜面之外，响起无数虫族践踏啮噬之声，嘁嘁喳喳，不绝于耳。

叶天调匀呼吸，脑海中浮现出大雪山日落的情景。

夕阳余晖，给珠峰旗云镀上淡淡的金边。

昏黄巨日，将落未落之时，是雪山秘境与凡人世界最和谐的一刻。他站在尼泊尔王室最高处，体验天人合一的忘我一刻。

嗡——

空气一震，有个声音轰然响起：“入我魔门，凡体永存。入我魔道，可得永生。魔道尽头，凡人成圣。弃尔糟粕，得吾清明……”

叶天叹了口气，数百年之前，大雪山冰川深处，曾有一些魔道邪修，信奉被一王二后镇压的魔女，并妄图掀翻大雪山镇魔寺庙，解救魔女。最终，福康安大军西征，横扫六合八荒，涤荡雪山乾坤，邪修授首，疆域平安。

这种聒噪魔音，正是那些邪修遗留下来的唯一证据，毫无意义，徒增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而已。

呜嗷——

空中一声鹰啸，接着传来苍鹰扑扇翅膀之声。

叽喳——

叶天近处，雀鸟悲鸣声接着响起。

“咄，止！”

一个恢宏大气、堂堂正正的声音响起来，就在叶天对面。

当他抬头，就看见一个头戴王冠、身着金袍的伟岸男人，左手指向空中盘旋的灰色苍鹰，右掌横在胸前，托着一只受伤的绛红色小鸟。

“它是我的果腹之物，我已经三日未食……把它交给我！可恶凡人，竟敢坏我好事？”

“你要果腹，无人阻挡，但不可嗜杀。雀鸟也是生灵，不管它的肉重几何，我代它偿还就是了。”

叶天内心，一声长叹，已经知道自己面临的是尸毗王割肉喂鹰图里的情形。

苍鹰落下，战立在男人的左肩，居高临下，睥睨着那颤栗不止的雀鸟。

男人取出一把小刀，指向自己胸口。

刹那间，在八面照妖镜的光影之中，男人、鹰、雀都化为人形，映入叶天眼中。

电光石火的一瞬，他突然明白了这一次的莫高窟254窟死局真相。

魑魅魍魉，现出本相。

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鹰雀做局，图谋的是尸毗王未来无尽的时空疆域。

轰——

照妖镜炸裂，大地震动，坛城崩塌。

叶天带着司空摘星，向下坠落，直接陷入了无尽黑暗之内。

当他醒来时，眼前人影晃动。

“叶天，醒醒，醒醒？”

那是朱秀的声音，她正握着他的手，焦灼地呼唤他的名字。

叶天深吸一口气，重重咬着舌尖，剧痛令他瞬间清醒。

此刻，他躺在254窟中，后脑枕着朱秀的双腿。

两个人视线接触，朱秀眼中充满了惊喜：“叶天，你终于醒了，真要让我担心死了！”

“我回来了？司空摘星呢，他还好吗？”

“他也昏迷了，另外有人救治。告诉我，你还好吗？”

叶天在怀中摸索，找到那支发簪大小的佛陀花，举到了朱秀面前。这是他坛城之行的最大收获，献给朱秀，只为博她一笑。

“这是什么？”

“这就是佛陀花，坛城之中，绝世珍宝。”

朱秀笑中带泪：“这是你的战利品，谁都不能拿走，只属于你。”

叶天凝视着朱秀的眼睛，他只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停驻，一秒钟化为永恒，就像尸毗王割肉喂鹰图那样，停留在尸毗王最辉煌的立地成佛一刻。

因为他知道，在人类世界的所有感情中，短暂的是甜蜜，漫长的是痛苦。

割肉喂鹰图给世界带来的，就是这条哲理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