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明知是幻觉，但依然感到了极度震撼。

放眼望去，莫高窟内外，全都是血色的雨幕，层层叠叠，不知有几千层。

除了血雨，耳畔还有山呼海啸般涌来的鬼哭狼嚎声：“死……死……死……”

他已经领悟到佛门狮子吼的要义，此刻只要开口怒吼，就能喝退幻象，重归现实。不过，他并未轻易行动，而是继续极目四望，希冀于在幻象中，发现407更多秘密。

猛然间，有人从洞窟外面走来，站在藻井下面。

接着，又有两个人进来，站在第一人左右两边。

藻井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就像有人在洞窟里打开了一盏吸顶灯，照亮了三个人仰着的脸。

三个人的六只手举过头顶，两两握住，形成一个圆环，套向藻井。藻井里的光洒落下来，将三人完全罩住。

随即，三人以三种不同的语言大声诵经，在洞窟深处引发回声。

叶天双眼一眨不眨，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同时凝聚心神，将他们的经文记住。

三人诵经结束时，藻井内的光线变成红色，洞内一切都变为红色，三人的眼珠更是呈现出可怕的赤红色，并且逐渐凸出于眼眶之外。

不知何时，三人脚下移动，逆时针游走，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变成飞奔。

这种情形，就像三人站在电动雕塑台上，打开开关，泥坯就快速旋转，在手掌下塑形。

渐渐地，三人双脚离地，向藻井内移动。

他们的身体旋转太快，已经变成了诡异的幻影。

叶天知道自己处于幻象，见到的这一幕应该是远隔时空，早就完成。所以，根本不用出声提醒，更不用阻止他们。

当三人消失于藻井，整个血雨幻境就消失了，407窟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叶天，叶天？”

叶天点头，回应雷纯的呼唤。

“你刚刚走神了？我问你，咱们是不是先回富国酒店？还是继续去敦煌疗养院？”

“再等等吧，两边都不需要咱们。既来之，则安之。”

两人出了洞窟，靠在外面的栏杆边。

“你刚刚走神了，我叫了你几声，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呆呆地凝视着藻井，有点吓人。”

叶天笑了笑，低声描述刚刚的情景。

“太诡异了，难道三兔共耳藻井是吸收一切的黑洞？”

叶天沉思了几秒钟，缓缓地复述三人大声诵读的经文。

三个人使用德语、日语、意大利语同时诵经，意思完全相同。

“大明肇启，太初混元，一气氤氲，鸿蒙未判。阴阳交感，三生万物，三数之奥，通贯寰宇。光耀之神，统摄万有，辉光普被，洞彻十方。生生不息，万化流通，莫不仰承，光明伟力。”

雷纯轻轻点头，从叶天读出第一个字时，就开始用手机录音。

叶天苦笑一声：“真是奇怪，这经文涵盖了中原的儒、释、道三家要义。这三人的行止虽然诡秘，但他们说的话，却与我们的文明信仰，有共通之处。”

“你确定是日语、德语、意大利语？”

叶天点头：“我在这三个国家长时间驻留，听读写都没问题，绝不会错。”

“那就表示，你看到的这诡异一幕，距离现在不会太远？”

叶天深吸一口气：“没错，我猜测……他们是在进行结盟仪式，因为后面的经文内容，全都与此相关。”

雷纯仰面看着藻井里的三兔共耳壁画：“面向三兔壁画结盟，是西域联盟一直以来的信仰核心。不过，为什么会出现幻境？你能看到，司空摘星能看到，为何我看不到？”

叶天深深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407窟出现异象，至少表明，我们已经抓住了暗流的尾巴，找到了追查的方向。”

他沉思片刻，又接着复述经文——

“灾劫潜藏，独力莫抗，孤阳不生，独阴不长。乃倡联盟，三才相济，三人同心，其志穿石。一人谋智，二人通义，三人成众，可抗天命。和光同尘，其利无极，芥子须弥，同心撼山。”

在幻境中，他边听边思，已经大致明白三人是在举行仪式。唯一令他困惑的是，过去数百年的正史、野史中，没有任何一篇文字，提到三国首领一同在敦煌结盟的事。

他甚至能够断言，一战、二战烽火燃烧之时，没有一个战略家在公开场合提及敦煌，援引敦煌407窟三兔共耳藻井壁画的宗旨。

或许，全球对于世界大战的种种记录，存在全体阶段性失忆的现象，古今中外的执笔者，都刻意将“敦煌”二字划去，避免带来可怕的后果。

“未来之世，蛮力非主，神化瑞兔，司掌晨曦。兔宫耀世，普照大千，光神垂慈，三一演道。联盟固基，同心破障，玉兔司晨，永耀太和，皆入此光明华藏庄严海。善哉！妙哉！”

叶天复述经文完毕，雷纯彻底陷入沉默。

“他们在此结盟，没人知道，没人提及……为什么是这里，而不是东京、柏林、罗马？难道说，三兔共耳存在于此的终极意义，是为了……开启撼世邪典？”

笃，笃笃——

一阵手杖点地声传来，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扶着一根银色手掌，缓步行来。

“二位是叶天先生、雷纯大将军？我是意大利来的彭斯通，幸会幸会！”

中年人向两人伸出右手，小拇指上的黑曜石戒指闪闪放光。

雷纯一笑，先与对方握手：“彭斯通先生，等你很久了。”

叶天叹了口气，默默地与对方握手。他知道彭斯通的名字，享誉欧洲的意大利降魔师，受到各国王室追捧的玄学研究专家。

“我在外面见到司空摘星，那也是我的老朋友了。他说，407窟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催我上来看看。其实，有些玄学命题，不需要用眼睛看，只需要敞开心灵，去努力感知，就足够了。二位以为呢？”

彭斯通面带微笑，彬彬有礼，跟媒体报道中的儒雅形象一模一样。

雷纯向洞窟里一指：“请跟我来。”

彭斯通微微鞠躬：“那就有劳大将军，多谢，多谢。”

两人进入洞窟，栏杆边只剩下叶天。

幻境中，三人诵经、投身藻井的那一幕，让叶天大惑不解。

如果三人消失于藻井，不再回来，是不是就能解释，正史没有提及敦煌的原因？

“那么，这三人是谁？总不至于，正史中没有他们的名字？”

叶天双手按住太阳穴，中指指尖掐入肉中，借着刺痛，让自己持续清醒，在脑海中将所有二战历史人物过了一遍，最终确定，幻境中的三个人，绝对不在此列。

也就是说，正史中并不存在的三个人，分别从日本、德国、意大利来到中原的敦煌莫高窟407窟，举行了一个献祭自身、有利属国的诡秘仪式。

他们消失，二战枪炮声就响起来。

“大将军，人非圣贤，出现幻觉太简单了。我在双方互传资料中，看到了朝拜会的名字，这也并不稀奇。在欧洲，他们的全称是‘三一朝拜会’。之所以出现这个名字，还得感谢将贵国《道德经》传入意大利的马可波罗先生。《道德经》开篇就说，三生一切万物，震撼了那时候的全部欧洲人，所以朝拜会的开创者，将这句话奉为圭臬，才开创了如今的江湖门派‘朝拜会’。”

雷纯的笑声传来：“彭斯通先生，你这么快赶来，是不是出于对三兔共耳的特殊兴趣？”

“那是当然，全世界玄学界的同行都跟我一样，无论是谁，只要能揭开莫高窟407窟的秘密，就将名传千古。大将军，我需要仔细观察藻井壁画，可否提供一架梯子？”

雷纯答应，出洞招呼手下，送一架梯子过来。

“叶天，不要再考虑刚刚的血雨幻境了，彭斯通提供了‘三一朝拜会’的秘密资料，你先看看？”

叶天接过雷纯的手机，迅速浏览文档。

在很多近距离拍摄的照片中，意大利的朝拜会信徒围着一尊三面木像，磕头跪拜。木像图案，正是三只独耳兔子。

还有一些照片，拍摄于丝绸之路沿途国家。彭斯通提到的马可波罗，也曾穿过这些国家，万里迢迢，抵达中原。

文档内容阐述，在以上国家，都有三兔共耳壁画。所有国民坚信，兔子神嫦娥将在某个满月时刻，从月宫里降临，带着她的护卫吴刚和玉兔，拯救所有劳苦大众，带大家进入和谐美好的世外桃源，再也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阴谋，没有邪恶。

叶天苦笑：“朝拜会简直是超级缝合怪，竟想让欧洲人相信中原的桃花源传说？相信月亮里有嫦娥、吴刚、玉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