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没有必要包庇司空摘星。有这样的朋友，终归会倒霉的。”

叶天默默地挂了电话，没有回应。

“按照敦煌这边的线报，司空摘星每年来敦煌好几次，绕着莫高窟转悠，时常跟道上的顶级文物贩子喝酒吃饭。谁都看得出他想干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想干一票大的，惊天动地，青史留名，坐实天下第一盗圣之名。想想看，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得承担多大风险？”

这些事情，叶天都知道。

司空摘星每次做完了大买卖，都会在电话中向他炫耀一番。只不过，狗有狗道，猫有猫道。他从不阻碍别人发财，看待任何事，也都是顺其自然。

“叶天，这次我一定会抓司空摘星。先把这个惹事精弄走，莫高窟的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叶天放下车窗，冷风扑面而来。

“雷纯，你要抓的是幕后黑手，抓了司空摘星，只会截断线索。他在台前跳来跳去，等某些人露出马脚，你就有机会抓贼立功，平步青云。”

“幕后黑手是谁？”

“那个迫切需要‘万佛烦恼’的人，当然，也可能是你惹不起的人。”

雷纯突然闭嘴，紧紧咬住嘴唇。

远处，莫高窟出现在视线之内。

停车场右侧的小楼顶上，已经架起指挥信号杆，十几个人站在楼顶，正面监视洞窟。

叶天转头，向三危山望去。

他一直都觉得，敦煌是一盘大棋，万万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真正的聪明人，总会从别人忽视的地方，找到真正有趣又有用的东西。

车子进了停车场，直接开到栏杆下面。

有人跑过来报告：“狙击手就位，医疗兵就位，无线信号搜索队就位，京城联络线路就位。”

雷纯摆了摆手，随着叶天下车。

“雷纯，我上去，你在外面。告诉你的手下，只要司空摘星没有杀人放火，那就绝对不要开枪。否则，谁开枪，我杀谁！”

雷纯叹气：“叶天，江湖人讲义气是好事，但最忌讳善恶不分。这一次，司空摘星剖腹取宝，差一点酿成大祸，你还——”

叶天摆了摆手，独自登上台阶。

等他进入407窟，见司空摘星跪在藻井正下方，双掌合十，闭目诵经。

叶天走过去，绕着司空摘星转了一圈，放缓了声音：“那宝物呢？不在你身上，交给谁了？”

司空摘星睁开双眼，眼神平静，如同死水。

“那不重要，告诉你，无论谁得到它，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它在哪里？”

“叶天，愚蠢！为何要执着于这个问题？”

叶天深吸一口气，不再追问，在司空摘星侧面盘膝而坐。

“无尽的怨念……接触那东西，就会感觉整个世界变成了刀兵地狱，每个人都面目可憎，极度该杀！我本想遵照你的吩咐，只要查明那东西在彭斯通腹内，再拍段视频就好了，但我的右手接触到他腹部，突然间脑海中跳出来十几件惨痛往事……我受过那么多不公对待，害我的人还好好活着，怎么能忍受？”

叶天默默地点头，梳理司空摘星的话。

任何人都有急怒攻心的时刻，如果不能及时疏导，跨过这个坎，就会在极端情况下，杀人或者自杀，酿成无法挽回的惨剧。

“就在那一刻，我决定，拿到它，让它赋予我强大力量，报仇雪恨，快意江湖。于是，我就……呵呵呵呵……”

叶天笑不出来，“万佛烦恼”是玄学中的秘宝，传闻有降龙伏虎之力，能够吸收天下刀兵戾气，让暴虐成性的人，也变成顺从羔羊。

按照能量守恒定律，任何物体都不可能只是吸收，而不释放。

到达某个奇点位置，从吸收到释放的逆变过程就将开始。

“司空，现在不是纸上谈兵、空发议论的时候，告诉我，那东西在哪里？我们是朋友，把问题交给我，让我解决一切麻烦，可以吗？”

司空摘星摇头：“就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不能害你。”

“那现在呢？你跑到407窟来，外面密密麻麻都是枪口，狙击手已经就位，百米之内射杀你，易如反掌。你想活着离开莫高窟吗？那就回答我的问题，让我来解决麻烦！”

司空摘星的表情，渐渐变得释然，仿佛高僧大德面壁顿悟之后的傲岸模样。

“叶天，我们中原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圣人教诲，循循善诱，温和敦厚，君子品德。老师父母教导我们，人生的终极目标是成为仁人君子，不是小人无赖，对吗？”

叶天耐着性子，缓缓点头。

“那么，君子遇到无赖，该怎么办？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又该怎么办？我们的圣贤之光，曾经如同太平洋灯塔，照亮东方，惠及全球，但换来了什么？换来了鸦片战争一声炮响，换来了八国联军劫掠京城，换来了日寇叩关十四年烽烟……错，错，错，都是错！”

叶天逐渐意识到，司空摘星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谦谦君子不敌列强，但古代有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是盖世明君，打遍天下，直到四夷宾服，八方来朝。

“司空，你的意思是，如果将‘万佛烦恼’交上去，替换‘缸中之脑’，某个人就会转变成性情暴戾之徒，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横扫六合，涤荡八荒，成为一代天下雄主？”

司空摘星大笑起来：“对对对，你真是聪明，跟我想得一模一样。到了那时，我岂不也成了凌烟阁功臣？”

叶天盯着司空摘星的脸，恨不得一个大耳光搧上去。

普通人妄议天下，简直遥不可及。

正如欧美哲人所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司空摘星自以为看懂了“万佛烦恼”，也看懂了上下五千年的中原文明史，但他是个高明的小偷，而不是高明的权谋家。

自古隔行如隔山，假如世界形势到了需要一个小偷来指点的地步，那天下秩序早就崩碎如芥子了。

“那东西在哪里，告诉我？”

“我觉得——”

“闭嘴，司空，现在就告诉我，那东西给了谁？”

嗡——

洞窟深处，一阵暴烈的旋风卷起，瞬间裹住两人，吹得他们睁不开眼。

旋风过去，龙夫人柔中带刚的声音响起：“不要逼他了，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人，敢于展开深刻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这是多好的一件事？叶天，你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胡乱指点别人的人生，可以吗？”

此前，叶天背对洞窟，面向洞外，并没想到，有人藏身于洞窟之内。

再次见到龙夫人，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豁然开朗。

司空摘星性情孤僻，极少有人能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即便是叶天，也只能勉强算他半个朋友。

龙夫人则不同，她和司空摘星的缘分，不是起源于现代，而是前世。

叶天起身，向侧面稍稍让开。

这样一来，洞外狙击手视野良好，随时都能击杀龙夫人。

“龙夫人，莫高窟已经被包围了，如果那东西在你手上，就交出来吧？”

司空摘星笑了：“怎么可能交给你们？她能上达天听，要交给真正需要的人。”

叶天苦笑：“真正需要它的人到底是谁？”

龙夫人走到藻井下方，双脚并拢，身体挺直，左手五指指天，右手五指指地。

看到那个诡异的手势，叶天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在干什么？你是……这是老龙家族的祭天之礼，你竟然是巴格达老龙的嫡传后人？天哪，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太疯狂了——”

一瞬间，叶天想到了沙漠之战所有的谜团。

老龙败走巴格达前，曾经在总统府的露台上，设宴祭天。

大国间谍混入客人队伍，记录了全部祝祷词，其中有“唯我真龙，死而复生，烦恼在手，万佛朝宗”的话。

叶天现在才明白，这四句话所指的，正是藏经洞秘宝“万佛烦恼”。